秦桑顿觉喘不上气来,就像无数次被秦鲲秦秋月按在水缸里惩罚一般。
窒息与黑暗,如期来临。
秦桑合上眼眸,泪水自眼尾滑落。
霍无咎嚯然松手,厉声暴喝,“来人。”
候在门外的哮天鹰奴听得召唤,立时推门而入。
“把这个、这个恃宠生娇的东西关起来!”
二人领命,哮天走到床前,望着扶着床沿剧烈咳嗽的秦桑,一时拿捏不准态度。
秦桑缓过气来,道一句“不必为难”,就自己下床,跌跌撞撞的走了出去。
霍无咎见她一点也没有服软的意思,望着她后背就冷冷道:“不识好歹的东西,你娘不让你提,可不仅仅是因为惧怕!滚!”
秦桑脚步一顿,径直走了。
此后直至抵达通州码头,靠岸下船之前,秦桑一直被关着,吃喝全由谢婉柔隔着窗户送进去。谢婉柔也曾求夏怀山向霍无咎求情,全然无用。谢婉柔又劝秦桑低头服软,秦桑就让谢婉柔拿靖南侯府旧事交换,谢婉柔只是哭。秦桑怎么都理解不了母亲的选择,便心生厌烦,再不理她。
徐道扬可怜她被关着无聊,偷着给了六本话本子。
秦桑看的津津有味,霍无咎知道了,见她竟一副悠闲自在模样,气的头顶冒火,踹了徐道扬好几脚,全部没收,让徐道元扔了厚厚一摞晦涩难懂的书籍给她,让她背,背好了才给饭吃,背不好就饿着。
这又有何难,直到马车在永安郡王府门前停下,秦桑也没饿过一顿。
“哎呦,小祖宗,您可算平安无恙回来了。”
车内的秦桑掀起车帘往外瞧,便见霍无咎骑着的枣红马前站着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大红蟒袍,腰间金镶玉带,面白无须的男子,通身气韵与哮天类似,三十来岁年纪,应该是个品阶比哮天高的大內侍。
又有个头戴金丝狄髻,身穿仙鹤补子官绿圆领袍子的女官上前拜见,“殿下万福金安。”
霍无咎心知这一劫是躲不过的,便低头与哮天嘱咐几句,带着一群护卫过府门而不入,打马走了。
随即那大內侍与女官,一个翻身上马,一个登上马车,紧跟着去了。
乌泱泱的队伍一下子就清疏了,显出一个梳着双环髻,相貌清秀,鼻梁骨上有颗黑痣的小丫头来。
四目相对,那小丫头直直就走了过来,气冲冲质问道:“哮天,她是什么人?”
哮天走到秦桑车窗下,笑嘻嘻道:“翠烟姑娘,这是殿下在金陵收的侍妾,秦主儿。”
秦桑见这婢女来者不善,便笑道:“高内官,这位姐姐是什么人?也是殿下的侍妾吗?”
翠烟脸色一红,羞怒道:“哮天,你好不知事,郡王妃可从没喝过任何不三不四女人敬过的茶,你怎么就认起主儿来。”
秦桑立时笑道:“高内官,她说的是,我在船上也已经与殿下说清楚了的,我不跟他好了,这郡王府我高攀不上,我这就下车带着我娘走人。”
哮天一听,连忙将挡在马车前的翠烟抱起扔到一旁,催促马夫快些入府。
翠烟何曾受过这等待遇,气的跺脚,“哮天,我看你是不想好了,我马上回去告诉郡王妃。”
哮天皮笑肉不笑的斜睨她一眼,“郡王妃坐不坐得稳还两说呢,瞧见没有,进府那一位,那等的美貌,压得住吗?”
翠烟似不认识哮天了一般,“出一趟远门回来,你就不把郡王妃放在眼里了不成?秦主儿、秦主儿叫的那般亲热,哦,我知道了,你认了新主子了,眼皮子恁浅,外头带回来的,有个什么好出身,你等着!”
哮天没理她,兀自进府去了。
第020章桃子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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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秦桑入府后,从马车上下来,就被哮天引着交给了一个神色肃正的老嬷嬷,老嬷嬷领着她去了一处洗浴之所,香汤泡浴,兰膏沐发,从头发丝到脚指头都搓洗了一遍,又过一遍清水,就有两个宫装婢女扯开一张雪白绸巾将她包了起来,引着在一张藤面紫檀木绣墩上坐下,那老宫嬷就拿了软绢巾帕来给她擦发。
秦桑隐隐明白这一番流程意味着什么,在船上时巴望着被宠幸,从而给自己增加一点底气,但是现在只觉得那位皇孙不过是个被亲情裹挟的糊涂人,将来真做了国主还不知会为了皇亲国戚把黎民百姓祸害成什么样呢,抛开那副俊美唬人的皮囊,总算是看清了他本性,就不是个好东西。
一时又有两个宫婢把她的合欢衣箱抬了进来,摆在她面前。
这时老嬷嬷把巾帕放在一旁的荷花式香几上,打开箱子,轻咳一声提醒。
秦桑晃晃头,赶走不合时宜的胡思乱想,裹紧身上白绸巾请她们全都出去,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后,自己穿戴整齐走了出去。
落日熔金,暮云生光。
远处郡王府主殿殿顶上的绿色琉璃瓦返照金光,不知名的鸟儿扑棱着翅膀落在了飞檐上蹲着的镇脊兽上,缩脖剔翎。
在风雨连廊上走着,要转角时,秦桑收回了目光,心里想着比国公府多了两只小兽,抬眸便瞧见一带蜿蜒粉墙,墙头上似趴着一条成精千年的翠蟒,风来时沙沙作响,送来阵阵清新的竹子香。
临风馆到了。
粉墙配着垂花门,门楼上攀援着红似火的凌霄花。
入得门去,就是一片翠竹林,一条乌木长条板漫成甬路,通向尽头用竹竿建造而成的临风馆。
哮天把秦桑引入馆内,领到东里间,拉开妆镜台前的绿云母面紫檀方凳,笑道:“秦主儿,您到这儿来坐着,一会儿就有人来给您梳头。”
说着话就指使着两个宫婢把抬进来的合欢箱子放在妆镜台旁边。
秦桑情不自禁的紧张,偏又恹恹的不想说话,就配合着,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北面摆着一张玲珑透雕夔龙卷草灵芝纹紫檀架子床,挂着墨绿色天王狩猎纹妆花纱床帐,坠着一对白玉龙凤帐勾,床上铺着缠枝葡萄暗纹雪缎锦褥,软枕绣被,一应俱全。
东墙立着一对二龙抢珠紫檀大顶柜,紧挨着是一面满月形博古架,中间方胜格最醒目,紫檀架子上横放着一柄镶红宝石的乌鞘长刀,刀柄处坠着明黄穗子,其他格内,有翡翠雕的弓箭摆件,有红玉雕的奔马手把件,还有整块香料雕成山峦制成的盆景。
散发的香气与霍皇孙身上的气息相似又略有不同,香山子的气味更偏向天然木香,他身上携带的香囊应是经过调合的,木香中隐有梅麝香。
这时一个穿着团花黄鹂补子水红袍的年轻女官走了进来,头戴金丝狄髻,簪着喜鹊登梅绒花,相貌秀丽脱俗,唇红齿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