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痛欲裂,虚弱地摇头,只能说出几个零星的单词:“…我是…无辜的……”

他的声音又沙又哑,像是海水里泡久了的收音机,带着股勾人的味,阿戈斯托听了,便眯了眯眼,道:“每一个到我手上的人都说自己是被迫的,只要吃点手段,就什么都吐出来了。”

秦罗被这番话吓住了,冷汗涔涔,又晕又想吐。

阿戈斯托便耐心地等了他一会儿。

病房里静得可以听见外躝晟面特工轻微的踱步声,走来走去,像被设定好程序永不停歇的八音盒小人。

再有耐心的猎人也有被耗尽的时候,阿戈斯托见在这里温和的沟通没什么效果,看样子小兔子要装傻装到底,便叹息一声,从原处抬脚离开,“看来你放弃了这个机会那么好好休息,我有的是时间。”

最后“咔哒”一声房门关闭,如同一锤定音,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作者的话:这一章是过渡,下一章大家都知道会发生什么。

(开头戴维碰到老爹那里,老爹其实不知道小秦去哪儿了,他就是问歌林的时候顺便带了一嘴,戴维瞒下来也是因为他要竭尽所能装傻,按照黑手党礼教,没有证据拿他不了如何。

戴维觉得小秦毫无魅力是因为他是个绝望的直男hh)

第九十二章押送

经过连续几天的灌药、治疗,秦罗不得不恢复伤势。国安局医疗站的疗效够短快、够猛,面对涉及重大案件的嫌疑人,他们压根不求把人治好,只要吊着他一口气,能动弹会说话就足够了,因此半周之后,奄奄一息的秦罗就从阎王手底下被逮回来,又病又弱地被送上了装甲押送车。

乌泱泱一群武装警员列队持枪,把他从病房里架出来,摁着后脑,塞进了黑洞洞的装甲车里。车车厢一侧的铁制座椅专为囚犯设计,束缚手脚,冰冷坚硬。带着金属手铐的秦罗像只五花大绑的螃蟹送进了笼屉里,身上还披着浅灰色的病号服,臂弯处的输液针已经拔掉,但仍留下一块刺目的青紫色斑。

两名押送警员紧随其后,在他身旁两侧坐下,紧贴着秦罗,像只夹心汉堡。而最后一位警官弯腰进入车厢,彻底挡住了外面射入的阳光。

阿戈斯托在他的正对面坐下,金属门“砰”一声关闭,震得黑暗的车厢嗡嗡响。

他打开了头顶的冷光灯,朦朦胧胧照亮逼仄的空间,在所有人的身后打下浓重的阴影。仿佛通知一般,他对嫌疑人说:“接下来,我们会押送你回总部,在此期间没有食物、没有饮水、也不会停车,明白?”

秦罗不需要回答,更没有力气回答,靠着脑后的钢铁车壁,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摇晃,像是仍处于摇晃的海面上。车壁隆隆震动,沉重的轮胎碾过高速路面的声音有节奏地传入耳中,代替了他的心跳。

他的头还有些晕,脑震荡未痊愈,思绪混乱而又清醒。有风从车缝隙中灌入,带着微咸的湿意,有些不合时宜地想起押送车顶部是否装有通风孔他曾在某篇杂志上读过类似结构。

中途秦罗吐了一次,可他什么都没吃,只能吐出稀薄的胃酸,这让他本就状况不佳的脑袋更痛了。旁边的警员用他身上的病号服简单清理了车厢,却没有大发慈悲替他松松绑、让伤员躺下。

昏暗的光线下,那双绿色的眼睛一直凝视着他,犹如阴魂不散的梦魇。

押送车起码已经行驶了四个小时,却仍没有减速的迹象,他已经快撑不住了。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朦胧中的秦罗在一阵剧烈的车厢晃动中惊醒,押送车压过减速带,“咯噔”“咯噔”地闷响,睁眼仍然是昏暗的冷光灯,打亮黑漆漆的车壁与四周疲惫的警员煞白的面容。他们已经调换位置,正活动着身体,做下车的准备。

到“地方”了。

外面已进入夜色,车队驶入总部大楼的地下通道,水泥壁两侧的感应灯随着押送车经过而一盏盏亮起,闪着红灯的哨岗将车辆拦下,表情肃穆地敲窗检查司机证件,经过扫描后,才令车辆放行。车中的人听见啦咔咔咔接连不断的铁栅栏起合声,仿佛某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巨兽,咬碎残渣的声音。

到达地下二层后,车门再次开启。

从外射入的光线与气味与半天前已截然不同,浓重的机油和钢铁气息、红光打亮的水泥地面,好似被血浸透的油锅,蒸腾着装甲车的尾气。热那亚的大海、那股温吞的湿咸海风,已经再也嗅不到了。

“下车。”

底下持枪的哨兵极为冷硬地拉住秦罗的胳膊,把他拽下车厢,长期处于失衡状态的秦罗趔趄,整个人往下摔去,背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抓住他的后背心,把他拎了起来,防止嫌疑人真的把自己摔破相。

那名哨兵下意识抬起头,看见一双冷绿色的眼睛,微微眯着,连忙低下头,尊重地叫了声“长官”。

阿戈斯托只淡淡地说了一句:“小心点。”

哨兵有些戚戚地答“是”。

随后绿眼睛长官单手拎着秦罗的后领,从车厢越下,底盘发出轻微的摇晃声,踩实在地面。秦罗脚底一触即地面,便又吐了,一点透明的胃液挂在衣襟上,低着头,活像只奄奄一息的小鸡崽。

“…不会吐死吧?”一名跟随警员在他后边小声问。

“死不了。”

绿眼睛的长官把秦罗放在地上,让他踩稳了地面,捏捏他疲软的手臂,推着往隧道深处而去。

幽深的隧道布满警戒红灯,刺痛人的眼皮,地下二层的深度没有一点自然光,也没有清爽的空气和风,沉沉得近乎凝固。刺鼻的消毒水味从地面细长的水渠传来,两边硕大的警示牌用大写字母写着:

“DO NOT APPROACH – HIGH-RISK DETAINEE.”(请勿靠近 - 高风险在押人员)

“RESTRICTED AREA – AUTHORIZED PERSONNEL ONLY.”(限制区域 - 仅限授权人员进入)

秦罗的意识非常恍惚,他甚至没能意识到“高风险在押人员”就是指他自己。

他被押至一面巨大的金属门前,没有任何把手似的凸起,只有一面数字键盘和虹膜识别摄像头。

“睁眼。”绿眼睛长官在数字键盘操作后,摁住他的脑袋,强行压到摄像头前,完成了虹膜采集。随后金属大门发出一声气泵的长嘶,一股更为沉重、刺鼻的消毒水味与铁皮的锈味交织,扑面而来。

身后的羁押警员推着他进入金属大门时,秦罗觉得自己像被一头静默的野兽吞入了腹中没有回声,没有路标,也没有自由。

……

国安局,那是羁押了多少间谍、国际罪犯、恐怖主义者的老巢,来往穿行的黑衣特勤像这座巢穴无数沾满鲜血的鹰,或合法、或巧妙避开法律限制地撕碎人的心理外壳,直至榨干脊髓。

他们从不心慈手软。

将新来的东方男孩押入高危隔离室后,隐藏的监控探头将室内的全貌送入警官们眼中。冷白色的灯光照亮狭小的单人隔离室,四方墙壁裹着厚厚的软质隔音垫,一张钉在地上的硬板床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裹着薄薄的毛毯,像只干瘪的虫茧。

负责此案的最高长官阿戈斯托已经退至监控室,在值守特勤们一声声“sir”中,往监视器前一坐,疲惫地捏了捏鼻梁,“操…真累……”

监控里的秦罗已经睡过去了,跟他一起坐了一整天车的阿戈斯托当然免不了操劳。旁边的小特勤见状,关切地往他面前推了杯刚冲完还没来得及喝的咖啡,阿戈斯托看了一眼,摆了摆手,“算了,今天我不值守了。他的核查结果怎么样?”

特勤在旁调出红外监控,“心率82,血氧正常,体温36.9℃,服药后已经稳定,身体状况良好。至于身份……”

如最早送到阿戈斯托手里那份“非法移民”的档案相同,系统显示为“身份失效”,需人工复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