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肃穆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老爷的消息:那个名叫‘琴恩’的男孩不见了。”
歌林始终保持着体面的表情有了一丝紧绷,他抬手示意卖家稍等,然后侧过身,掩住自己的唇形,严肃地望着他,“什么叫‘不见了’?”
那保镖低眉顺眼,一丝不苟道:“老爷说,五分钟前小主人与他通讯,发了极大的火,那个男孩包括身边那条狗,都从米兰的住处消失了。老爷现在下令,‘立刻’找到他。”
两个人压低声音的窃窃私语仍被站在旁边的戴维听见,他朝叔叔和保镖看去,眼中也有一丝意外。
歌林与他短暂地视线相交,随后很快移开。他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孩子知道了关乎父母生死的一丝苗头,在他这里得不到解决,就立马用自己的方式来寻找线索了。极有可能连人带狗一同跑到热那亚来了。
卖方那几个美国黑帮见他们几人表情肃穆、起了些状况,急躁地催促他们:“WTF,你们不会是想毁约吧?大老远地把货给你们运过来,还不够船烧的油钱!”
镇定了大半生的歌林,难得为手头的事情头痛,交易不得不做,人也不得不找,他暂时无力思考更深的细节,只能先把货吃下,然后随中间人打款。
对面的美国黑帮这才喜形于色,大摇大摆地往外走。
“把车开进来装货,在天亮之前运走。”歌林飞快地安排后续的事,然后叫留在现场的己方安保人员先搜一搜港口。
码头停留的货轮发出“哧”一声喷气声,随后栖息在码头与货轮顶部的数只海鸥振翅惊飞,连续急促的“喳喳喳”不绝于耳,那是海鸥之间提醒同伴危险的紧急信号。
于此刻寂静的深夜响起,绝不是什么好兆头。歌林的心立马葬入谷底,果决地拔出手枪,上膛后撤。
第八十八章收网
百米外的山坡密林中,埋伏的狙击手无声倒下,额头上的血洞染红了草地,全副武装的身影在树影间穿梭,战术靴碾烂翠绿的嫩叶。
嗡嗡作响的对讲机传来晦涩的英语,处决黑帮支援的突击队员低压声音,迅速地汇报:“B点目标已排除!”
紧接着对讲机里又接连出现其他声音:“A点已排除!”
“C点就位。”
“电子干扰已启动。”
“继续推进!”
带着货箱极速后撤的保镖脸色瞬白,“信号被切断了!”
他耳麦中原本一直联通的讯通此刻只剩下了底噪。瞬间,歌林脑中已列过无数种可能性,握紧枪柄的手掌筋骨凸起,布满皱纹的棕色眼睛露出如剑般锐利的眼神,极快地瞥向身旁的侄子。戴维眼皮低垂,面皮紧绷,然而他叔叔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沉下声音,低喝道:“所有人撤退,第一目标是”
一个瘦弱又可怜的东方男孩的幻影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湮灭于漆黑的阴影下。
“……保住货物!“
冷酷的判词闸刀般落下,一锤定音。
…………
陈小姐放了秦罗之后,他蹬蹬趔趄两步,贴着库房后墙滑了下去。尼禄“呜呜”地发出威胁声,稚嫩的犬牙露出一半,就被主人死死捏住了嘴筒,梅开二度剥夺了吠叫的权力。
他手用力得发抖,把尼禄的牙关都捏出了滑稽的“磕磕”声,急促地发出安抚的指令:“N-no,quiet……”
尼禄安静了下来,却仍是紧绷着身体,冲着一猫一狼。
陈小姐见状,满意地夸奖:“Good boy。”
这个孩子在墙角缩成一团,那张白嫩的小脸在黑暗中朦胧可见,黑色的眼睛就像是只走投无路的小老鼠,紧张得不得了。“我、我可以走了吗?……”
白猫闻言,看了一眼身旁的狼。那个男人自开始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所有指令的传达都是靠肢体,此刻他却慢慢地走近,压低的声音从面具下沉闷地传出:“No, escort him out."
这句话的语调是标准的欧洲口音,和那些美国佬完全不一样,秦罗顿时愣住了。
白猫看着有些踯躅,在面具的覆盖下,居然能够看出一点犹豫、或者说于心不忍的意味来。她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无奈道:“OK……”
然后走到秦罗面前,伸手扶他。
“Sorry, honey. 请你理解我……”
秦罗脑子里懵懵的,滞住的思维慢慢转动起来,白猫拉着他的手臂将他扯起来,然后半扶半推地,往码头外走去。
走到那头狼身边时,狼首上两只黑洞洞的眼睛依旧对着他,那男人微微垂着头颅,背部肌肉隐约弓起,像是只真正蓄势待发的野兽。
秦罗弱小的本能占了上风,脖子和后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寒毛,男人身上有一股极淡的机油和金属味,和危险的荷尔蒙气味混合在一起,刺痛了秦罗那根敏感脆弱的神经。
他突然挣脱白猫,抱着尼禄冲向狭窄密闭的集装箱堆中。
陈小姐原本就没设什么防备这孩子看起来太乖了,她就跟带着只毛刚长齐的小猫小狗出去遛弯似的,被他一挣,就脱了手。
黑暗中闪电般劈来一条铁臂,男人的大手一把抓住了秦罗的后背心,像捉一只小鸡崽子。秦罗被突然拉住的外套扯得肩膀刺痛,“呜”得叫了声,居然接着往前扑的势头,如金蝉脱壳般从外套里钻了出来,和尼禄一起狼狈地滚进集装箱构筑成的老鼠洞里。
那男人一击脱了手,立刻再伸手去拦已经来不及了,他当机立断拔出后腰的配枪,上膛、瞄准一气呵成。可那小老鼠的身影已经钻进了集装箱堆深处,他举着枪半天没射,悬停在了半空。
白猫连忙冲上来拦他,紧张得厉害:“抱歉、抱歉,我的问题。…您现在开枪,可就功亏一篑了。”
男人半天没开枪,却也没收回,僵持许久,才缓缓地低声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陈小姐“呃”了声,有些心虚,然后立刻打起自己的职业精神,装傻,“谁知道呢?……”
狼手里还攥着从秦罗身上剥下来的外套,毛茸茸的,似乎还带着体温,温温吞吞地陷入了他的手指。男人默默地收回了枪,举起毛呢大衣,粗硬有力的关节吱吱作响,将那坨软绵绵的毛呢捏得皱起。他甚至能够嗅见衣服的主人那股柔软的、草食动物般的气味,带着极淡的汗,从鼻尖滚进肺中。
猎人被逃了猎物的暴戾从胸中沸腾,烧到嗓子眼,男人狼首面具下的眼睛阴沉极了,立刻下达指令:“封锁码头,开始行动,抓住他!”
“呼啦啦”的海鸥腾飞声在秦罗头顶惊起,他背上已浸透冷汗,咚咚的心跳声快要震聋自己的耳朵,四周密闭的集装箱挤压着他,给予难言的安全感。肩膀貌似扭伤了,背上也许因为男人的那一掌也受了伤,浑身都疼,滚到地上的尼禄极为焦躁地咬着他的裤脚,拼命往码头外拖。
可来时路好走,回去却无门了。这座码头方圆百米已被警方围起,秦罗仅是在集装箱的遮掩下偷瞄了一眼,便看见全副武装的警察身上乌黑的装备。
他已脸色煞白,哪里料到教父这一手“钓鱼”,饵料够大,简直钓上来一只鲨鱼!
冷却的大脑断断续续地运转起来他现在这个身份,究竟是算黑手党同谋,还是非法身份的受害人?如果现在逃出去,等待他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