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傒离去后,嬴政即刻策马前往雍城。

夜色如?墨,万籁俱寂,月光下,玄色衣袍在马背上猎猎作响,透着森然寒意。

关内侯府内,一道修长的黑影悄无声息地来到榻前。

关内侯猛然惊醒,只?见嬴政负手而立,神色从容。

“大?王...”关内侯挣.扎欲起,却?被伤口?牵制,不得不躺回榻上。

“关内侯有伤在身,不必多礼。”嬴政说着,突然从袖中取出一方白帕覆上关内侯口?鼻。

那帕上淬了剧毒,无色无味,先夺人声,再取人命。

关内侯瞳孔骤缩,顿时会?意,他想呼喊,却?发不出半点?声响,想挣.扎,却?浑身瘫软如?泥。

“知道为何断你一臂么??”嬴政悠然坐在床榻边,唇角挂着讥诮的笑意。

关内侯双目圆睁,此刻才恍然大?悟。

“关内侯的手,伸得太长了。”嬴政指尖轻点断臂处,引得关内侯冷汗涔涔,“那细作可怜巴巴来求寡人庇护,你说,寡人该如?何是好?”

剧痛让关内侯面容扭曲,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寡人早对你说过要?留那细作一命,可关内侯竟擅作主张跑去甘泉宫威胁她。”嬴政的声音如?寒冰般刺骨,“怎么?,那细作想做什?么?还得关内侯来教?取她小命竟是你关内侯勾勾手指如?此简单的事了?”他缓缓俯身,“还是说,关内侯当寡人已经死了?”

嬴政的声音陡然转冷,“那细作无父无母无亲无故,孤身一人潜伏在这咸阳宫中,便又生性胆小,关内侯这般威吓于她,若真将她活活吓死,”他忽然嗤笑一声,“就凭关内侯这条贱命,也配抵偿?”

嬴政缓缓拿开白帕,寒声道:“不过关内侯似乎对寡人也很不满?想废黜寡人?另立新君?关内侯是想让大?秦毁在你的手里?”他站起身,冷冷俯视着关内侯,“关内侯不如?到黄泉去问问地下的列祖列宗,寡人到底是谁的儿子。”

话毕,嬴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月光下,他的背影如?鬼似魅。

关内侯瞪大?双眼,却?只?能看?着那抹玄色渐渐消失在视线中,最终,他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嬴政回到咸阳时正好赶上早朝,晨曦初露,章台宫内朝臣肃立,气氛凝重。

御史?王绾上前奏禀:“大?王,自?韩国覆灭,五国震恐,今探得密报,魏、赵、燕、齐、楚五国已暗中联络,欲再举合纵之策共抗大?秦,各国使臣已陆续启程,前往楚国郢都,共谋伐秦之策。”

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玄色朝服衬得他眉目越发冷峻。

听完奏报,他唇角微扬:“合纵?呵,五国各怀鬼胎,貌合神离,不过是一盘散沙罢了。”

他指尖轻叩扶手,目光扫过群臣,缓缓道:“魏国贪利,赵国惧战,燕国势弱,齐国观望,楚国虽大?,却?内斗不休。这样的联盟,不过是一纸空谈。”

话音未落,他眸光一冷,沉声下令:“既然他们想合纵,那寡人便让他们自?乱阵脚,传令,命顿弱即刻启程,携重金入楚,密会?楚国权臣,离间其君臣,再派姚贾出使齐国,以利诱之,使其退出合纵,至于魏、赵、燕三?国,暗中散布流言,使其彼此猜忌。”

嬴政微微倾身,眼中锋芒毕露:“寡人倒要?看?看?,这所谓的合纵,能撑到几时。”

群臣俯首,齐声应诺:“大?王圣明!”

下朝后,嬴政径直前往甘泉宫。

殿内,娮娮正托腮坐在案前,无精打采地小口?喝着蜜浆,连嬴政入内的脚步声都未察觉。

“想什?么?这么?入神,死细作?”嬴政突然出声。

娮娮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颤,转头便见嬴政修长的身影立在殿中。

他目光扫过她愁云密布的脸,径直走近,俯身自?然地端起她面前的蜜浆一饮而尽。

蜜浆虽甜,却?不及她身上若有似无的幽香沁人。

“哎”娮娮刚要?起身阻拦,他却?已饮尽,身上带着的那股晨露般的清冽气息直白强烈地飘入她鼻间。

嬴政随手将空耳杯递到她面前,娮娮一时怔住,片刻才会?意是要?她接过。

她乖乖接过耳杯,轻声问道:“你还要?再喝一杯吗?”

“关内侯死了。”嬴政突然道。

“什?么??”娮娮手一抖,耳杯险些跌落,“他怎么?...是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嬴政不悦地蹙眉,当初是谁泪眼婆娑地求他解决掉关内侯?现?在这副惋惜震惊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他自?己老死了,难道要?怪到寡人头上?”嬴政不耐烦,“怎么?,你是觉得寡人闲得发慌,特意去给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送终?”

见娮娮还在发愣,他又补了句:“要?不要?寡人现?在去给他哭个丧,再顺便给他立个死于话多的碑文?”

娮娮被他噎得哑然,只?得低声道歉:“对不起,是我误会?你了...”

嬴政垂眸睨她一眼,见她又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心中莫名生出一丝异样,就这么?怕他?他难道会?吃了她不成?

“你可还有什?么?亲人?”他语气微缓,嗓音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娮娮一怔,蓦地睁大?双眼,茫然地抬头看?他。

从这个角度望去,他那张俊美凌厉的面容依旧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可此刻,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竟似浮着一层极浅的温和,连带着两人之间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也悄然淡了几分。

“看?寡人做甚?”嬴政见她发愣,眉头微蹙,又重复道,“到底还有没有亲人在世?”

娮娮仍是不解,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迟疑片刻,才小心翼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嬴政闻言不耐地“啧”了一声,冷冷道:“死细作,寡人说得还不够明白?你若有亲人在世,便召进宫来,如?今你身份败露,想出宫是痴心妄想,听懂了?”

娮娮这才恍然,原来嬴政仍当她是细作,可他的话却?让她忽然想起一人,犹豫一瞬,她轻声道:“我的确还有一位亲人,他叫赵高,是我叔父,现?在在吕不韦府中做门客,你…能给他安排个官职吗?”

嬴政眉头一皱,心中暗嗤,这死细作,张口?就敢让他给人封官,倒是不知羞,可转念一想,又觉出几分古怪,冷声质问:“既是你叔父,为何姓赵?你不是姓苏?”

娮娮一僵,这才发觉忘了这一茬,连忙干笑两声,支吾道:“不、不是亲叔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