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以沉躺下来的时候总感觉不踏实,计江淮的精神状态仅靠这些简单的安抚就能好转吗?

但计江淮的脸上尽是甜蜜和惬意,他给玩偶们排好了位置,每一只玩偶都有足够舒展棉花的空间,乌以沉看他安然入睡,也便不再纠结了。

乌以沉很困了,他想着明天得去买点鸡翅了,还要买点水果,江淮喜欢吃草莓,也不知道超市里有没有……

忽然右手臂被扯了一下,乌以沉的思绪被硬生生扯回了现实,计江淮猛地撞进他怀里,乌以沉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摸着计江淮的头,小声问道:“怎么了?”

计江淮没有回答,他紧紧抓着乌以沉的手臂,脸蛋一直蹭着乌以沉胸口,乌以沉撩开他的头发往他脸上一摸,手指立刻感觉到了湿润。乌以沉迅速醒了过来,他翻身将计江淮抱住,急切地问道:“你怎么哭了?别怕呀……”

得到了关注和安慰,计江淮这才慢慢把抽泣声放出来,他摇摇头,咬着牙发出颤抖的声音,乌以沉一只手紧张地摸着他的头,另一只手不停地拍着他的后背,像在哄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子。

计江淮胡乱抓着乌以沉的睡衣,他紧皱着眉头,嘴里叫着“不要、不要。”眼泪不停地从他眼睛里流出来,他蜷缩着身体,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抓住乌以沉的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按,他哀求道:“你掐我好不好?用力一点掐我吧。”

乌以沉慌乱地抽回手,说:“不行,我不掐你。”

计江淮的眼泪滴到了乌以沉的手上,他一边抽噎一边解释道:“你掐我……会让我好受一点……没事的,我会叫你停下来的。”

乌以沉犹豫了一会儿,最后他跨在计江淮身上,双手交叠在一起摁在了计江淮的脖子上,计江淮在激烈地换气,黑夜中依稀能看见他充满悲伤和恐惧的脸庞。乌以沉深吸了一口气,他没有掐人脖子的恶劣爱好,现在也只是在帮江淮拉回注意力而已……

手指和手心里传来肉的柔软和温暖,指缝间也挤满了计江淮的皮肉,乌以沉能感觉到计江淮的脉搏和呼吸,他的手仿佛和计江淮的脖子融为了一体,甚至能感觉到空气在计江淮的气管中流动。乌以沉提心吊胆又小心翼翼,计江淮的声音被压缩得尖锐而短促,一簇泪花凝聚在他眼里,在无人注意的瞬间顺着脸颊滑落,泪水没入枕头消失不见,恍惚间乌以沉感觉自己好像在给计江淮一个解脱。

计江淮的脸蛋变得通红,他的注意力被拉回了性命攸关的现在,窒息感像滚烫的水,他浑身都感觉到热,他那被水蒸气烫伤的手指也在隐隐作痛。热水烧开了是要沸腾的。计江淮轻轻勾着乌以沉的手腕,在乌以沉松开力气之后他就开始大哭,那哭声既委屈又是在发泄情绪,乌以沉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将计江淮捞过来紧紧抱住了他,计江淮也紧紧抓住了乌以沉。

乌以沉摸着计江淮的头,焦急哄道:“没事了,乖啊,没事了。”

计江淮摇摇头,他说:“我好难受……”他再次摇摇头,每说一句就要过度抽气一次,他在很努力地将自己想起来的事情说出来,仅仅是用语言将画面描述出来就已经让他在半夜精神崩溃。

“我想起三年前,老师带我去了一个地方,他们把一个人绑起来,关进铁笼里……”

乌以沉很心疼他,但也真的非常好奇计江淮跟那个“老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乌以沉去床头柜抽来纸巾来给他擦眼泪,纸巾都浸湿了半张。

“那个人跟我一样,他也是性奴,我们是一起被买走的,但是后来他消失了,老师说他生病了,我就没管他,后来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被关进笼子里了……”

计江淮抽抽搭搭地,他摸着乌以沉的耳朵,似乎在让乌以沉好好听他接下来说的话。

“他们往他身上倒油,然后就用火烧他,他在笼子里喊啊,不停地喊痛,我都能听到他在喊‘妈妈’,他浑身都烧起来了,他们还在倒油……”

计江淮浑身发抖,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断断续续说道:“他都烧黑了,全身都烂了,他们倒的不是汽油,是那种做饭的食用油……”

乌以沉听到这话之后冒了一身冷汗。如果要烧死一个人,汽油是最好的,但“他们”选择的是食用油,意味着烧死的人将要被“食用”,这远远超出了残忍的底线,已经是极度恶劣的虐杀和食人事件了。

“你知道吗……他把手伸到笼子外面了,他烧了好久好久还在动,他们还用了喷火枪,一直在烧他的头,他躲不了,手都烧断了还在动,他一直在动啊……”

计江淮的呼吸突然又变得剧烈,他好像被扼住了喉咙,好像又回到了当初在极近距离下眼睁睁看着一个活人被烧死。热浪扑面而来,烘得他眼球干涸,嘴唇干裂;尖叫声震耳欲聋,一声声砸在他心脏上,却无人制止,好像这是一件可以做的事情,好像这是一件完全正常的事情,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拿喷火枪的蒙脸人都冷静而自在,他们有条不紊地完成了烧烤工作,然后接水管给铁笼做冷却,把那烧焦变硬的遗骸取出来,再用巨大的刀将遗骸分尸。

计江淮的头很晕,他有些缺氧,眼前是黑夜,依稀能看见乌以沉的脸,乌以沉正重复叫着他的名字,还摇着他的肩膀让他清醒过来。计江淮现在其实很清醒,正因为在清醒状态下也能感到痛苦,这才让他无法承受。

计江淮贴着乌以沉的脸,新的泪水将乌以沉的脸沾湿。计江淮说:“最后他终于死了,整个厨房都是一股烧焦的味道,但我已经闻不出来了……”

乌以沉说:“你没事就好……”

计江淮摇摇头,说:“我太害怕了,我躲到老师的凳子下,我知道那是老师做的,是老师让他被烧死的,老师说下一个是我,我说我不要,我怕痛,他说不痛的。”

或许是头晕让他精疲力竭,计江淮的呼吸稍微平息了一些,他终于把痛苦割开了一个小口,跟乌以沉分享痛苦也是分担秘密。“他的尸体被拖出来了,他的手不是伸出来了吗,那铁笼上满是他烧烂的肉,他完全是被撕开来的。”

计江淮即将讲到尸体的下落了,乌以沉屏住了呼吸。

计江淮深吸了一口气,他带着无尽的愧疚和深深的恐惧说道:“他被吃掉了,我也吃了,阿沉,你知道人肉是什么味道的吗?其实跟我们平时吃的肉没什么区别。我一直都很害怕,但吃完之后我感觉很失望,人肉竟然跟猪牛羊的肉差不多,再聪明再特别的人,他的肉都是一样的味道。”

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真相之后还是让乌以沉十分震惊,这种理应消失在文明社会的食人事件竟然就发生在眼前,乌以沉一时之间哑住了,整个人处于难以置信的状态中,半天也只能说出一句:“太可怕了……”

计江淮继续说道:“老师也吃了,其他人也吃了,他们好像在吃烧烤一样,那是人肉啊,那个人的手脚都烧硬了,他的内脏都被挖出来了,眼睛也烧没了,老师还抓着我去看,但是我太害怕了……我直接晕过去了,后面的事情我不知道了……”计江淮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成功说出来了,没有人在意性奴的存活,那个智力有缺陷的性奴肯定是因为被玩腻了所以才被抛弃了,下场就是沦为心理变态之人的玩具,恐怕在老师的眼里,那场食人宴只是一场精彩纷呈的演出,看着一个人被活生生烧死,再品尝一下尸体的味道,那比虐杀再多小动物还要刺激。

乌以沉不知道能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时都毫无意义,乌以沉只能紧紧抱着计江淮,用几乎勒死他的力气将计江淮感觉到被需要,而计江淮挣扎了几下,他忽然抬起头郑重其事道:“阿沉,你也要小心,你千万不要靠近老师,不要跟他说话,不要被他找到!”

乌以沉意外道:“我都不认识他,那天晚上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我都没看清他的样子,他肯定也没看清我,所以我没事的,不要太担心,好吗?”

计江淮恍然醒悟,他喃喃自语道:“老师不会放过我的,他怎么可能让我看到那些事情还放我走,他一定还在监视我,对了,那天晚上肯定是他跟踪我去餐厅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巧,我们已经分开两年了,他怎么可能知道我在哪里……”

乌以沉晃了晃计江淮的肩膀,说道:“你冷静一点!那天只是巧合,他怎么可能知道你在哪里,他又没在你身上装定位,你从冥塔带回来的东西我都丢掉了,现在你身上……”

乌以沉愣住了,第一个是他不小心说出了他擅自把计江淮的衣服丢掉的事情。第二个是计江淮曾经说过,冥塔会在每一个性奴身上装定位,这种定位手术非常隐秘,伤口会痊愈得毫无痕迹,如果定位装置足够小,那么性奴本人是毫无异物感的。

乌以沉赶紧说道:“不管你身上有没有被装定位,我们明天去医院做一个全身扫描就能知道了,就算真的有,做个手术就能取出来了,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计江淮点点头,他稍微冷静了些。他今晚流了太多眼泪,泪腺变得酸痛不已,只靠他一个人是无法逃离左丘章一的,如果乌以沉能帮他一把,那么黑夜或许能迎来一丝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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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他们上床睡觉到江淮精神崩溃之间是隔了几个小时的,这几个小时里乌以沉睡着了,但计江淮没睡着。

*49章中计江淮看着火焰出现的幻觉指的就是那个被烧死的性奴。

*定位器的设定可以回看第12章。

*直接大火烤肉的味道其实并不好吃,那是左丘章一第一次食人(之后会越做越好吃的x)

51

计江淮说“老师”的名字很奇怪,叫左丘章一,但他的父母都不姓“左丘”,他的爸爸是俄罗斯人,他的妈妈是中国人,是他妈妈故意给他取了这个生僻的姓氏,这个姓氏在中国难以溯源,也很难找到同姓的人。而“章一”则是他爸爸取的,他爸爸的俄语名字里有诗集的意思,左丘章一是第一个孩子,所以是“第一章”。

计江淮极力回忆着老师的信息,老师没有明确说过自己的年龄,计江淮模糊感觉他应该三十岁左右,家境很好,不像是政治家,但拥有非常广阔的人脉关系,无论做什么都能得到协助。有一次老师说要去找朋友喝茶,顺便把计江淮也带了过去,等到了目的地计江淮才发现那里是一所监狱,狱警把老师和计江淮带到了监狱的操场上,在树林的阴凉处坐着一名穿着囚服的中年犯人,明明那时候不是囚犯自由活动的时间,那名犯人却可以悠闲地坐着喝茶,且周围没有狱警的监视。老师给犯人介绍了计江淮之后,却并没有向计江淮介绍犯人的信息,老师让计江淮去操场上抓两只蜻蜓回来,计江淮满脸疑惑地离开了,其实那只是找个借口让计江淮回避而已。

可以在劳改时间跑去喝茶的犯人会是什么样的人,老师又能如此轻易地与对方见面,还能跟对方相谈甚欢,只此一事就让计江淮肯定左丘章一绝对不是普通的有钱人,除此之外还有很多事情也在体现着左丘章一的身份特殊性,但都没有这件事来得直观。

乌以沉听罢后陷入了沉思。左丘章一的身高和样貌都很显眼特别,如果他有担任公开的职位就肯定能听到他的传闻,有没有可能是外交官的孩子呢?但据计江淮回忆,左丘章一曾说过他父亲只是个普通的俄罗斯人,他的母亲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中国女人。但也有可能是左丘章一骗了计江淮,毕竟每一个人对“普通”的定义都不一样。

计江淮还说左丘章一是冥塔的黑卡会员,在这一件事上可以深入调查,乌以沉打算去问一下对冥塔比较熟悉的人翟高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