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以沉思量了很久,最后拨通了翟高武的电话,翟高武很快就接了,乌以沉问他:“如果有一具尸体出现在你家里了,你会怎么办?”

翟高武安静了很久,他猜测,又不敢猜测,他语无伦次地问:“你……难道你是……等等……真的吗……但是前几天还……不对……”

翟高武细碎地猜了很多可能,最后他极不情愿地问:“是江淮吗?”

一股闷气哽在乌以沉的胸口,从别人嘴里听到的事实瞬间击破了他伪装的平静,乌以沉低下了头,手指紧紧抓着手机,方才他还能气定神闲地开着玩笑,此刻却不受控制地有了哽咽,翟高武紧张地追问:“你没事吧?我去找你,你坐着别动啊,我去找你!”

乌以沉想强装镇定,却无法说出一句稳定的“是”或“不是”,乌以沉挂断了电话,身后传来泡泡激动的“啊呜呜呜!”哭叫,泡泡吃饱了肚子,它去沙发上找计江淮玩,但无论怎么舔计江淮的脸都没有得到回应,泡泡闻到了死亡的气息,它瞬间明白了一切,它在沙发上蹿下跳,用前爪和鼻子碰着主人僵硬的身体,它仰起头“嘤嘤”叫着,圆溜溜的眼睛流出了伤心的眼泪。

翟高武来得很慢,起码对于乌以沉来说十分漫长,前院传来门铃的声音,乌以沉扶着椅子站起来,他去开了门,翟高武一进来就被熏得皱紧了眉头,他逃到草丛旁“呕”地吐了出来,乌以沉给他递来纸巾擦嘴巴,翟高武的脸上出现了惊恐,他举着手禁止乌以沉再靠近,他难受得眼泪都挤出来了,他骂道:“你家也太臭了吧!什么味道……呕啊!!”

翟高武又吐了一滩呕吐物出来,乌以沉困惑地嗅着空气,只感觉外面的空气比室内清新一点,除此之外也没有很臭啊。

翟高武抽了厚厚的纸巾捂住口鼻,他贴着墙壁一点点探进乌以沉客厅里,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的计江淮,计江淮的脸色是诡异的青白色,悬在空中僵直的手臂让翟高武头皮发麻。

翟高武不敢再往前走了,越是深入味道就越是恶臭,尸体腐烂的臭味和发酵的屎尿味混合在一起,被暖气一吹变得像加热过的呕吐物,客厅的地上还满是垃圾和排泄物,翟高武被恶臭熏得直掉眼泪,他连忙退出前院,他惊恐地质问道:“你疯了吧!人都死了多少天了!!你……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乌以沉望着反应过度的翟高武不知所措,他慢慢后退,靠着墙壁虚弱地滑坐下来,他重复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其实乌以沉和翟高武在心底里都清楚计江淮自杀的原因,从冥塔出来的性奴都会有一了百了的倾向,更何况计江淮经历了过去一年的苦难,他会选择用自杀来解脱并不稀奇,乌以沉是最没有资格谴责计江淮想不开的人。

翟高武猛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他憋住气,冲进客厅里打开后院的玻璃门,他还打开了所有能开的窗户和门,顺便将抽油烟机打开到最大,翟高武还想把泡泡赶到后院,但泡泡的眼泪汪汪,怎么也不肯离开计江淮身边,翟高武只好自己先逃去后院深呼吸了。

随着室内的空气逐渐被更新成新鲜空气,乌以沉也缓慢地刷新了嗅觉系统,原来他一直以来都身处于恶臭之中,但他抗拒着闻到那股糟糕的味道,所以大脑才麻痹了嗅觉神经,从他闻不到尿屎味开始他就应该察觉到异常的。

翟高武只在后院待了一会儿又赶回来了,他急躁道:“不行!你现在必须得把他送到殡仪馆里去,等味道散开了你的邻居会闻到的!会把警察引来的!”

乌以沉拉住了翟高武的手,他虚弱地摇摇头,说:“不行,不能带去殡仪馆,他爸爸会知道的……”

对了,殡仪馆不仅会通知警察,还会通知计江淮的爸爸,他爸爸不会相信计江淮会无缘无故自杀,他爸爸肯定会深究计江淮的过去,直到一切真相大白。

乌以沉失魂落魄,神态近乎于哀求,翟高武从未在乌以沉身上看到如此的迷茫,翟高武踱步想着办法,他思来想去,提议道:“那……送去冥塔吧,冥塔应该有处理尸体的地方。”

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冥塔竟然是最后能帮他的地方。翟高武离开去打电话,乌以沉瘫坐在地上,他呆呆望着沙发上的尸体,他忍不住打了个饱嗝,嘴里泛起尸体的味道。

结局A(下)

冥塔确实可以处理人的尸体,冥塔在北区的郊外有一座大型的秘密庄园,庄园表面上是私人俱乐部,实际上在庄园的地下有一个巨大的演出舞台,舞台之大可以同时容纳一百位观众,那里就是最终拍卖的场所。

舞台的装修很豪华,金色与红色交相辉映,散发着奢靡又阴森的寒气,乌以沉跟着接待员穿过了舞台,在舞台之后有数间行刑房,其中一间是高级厨房的样式,应该就是当初左丘当着计江淮的面把性奴烧死的地方。在行刑区的最后摆着几个银色的大罐子,罐子层层连接着一个长方形的大铁盒,这个铁盒就是销毁性奴尸体的火化炉,大罐子就是烟雾过滤罐,客人们把性奴折磨致死后,尸体就会被运到火化炉里毁尸灭迹。

冥塔派了一辆黑色的面包车来,车上下来几个戴着口罩和帽子、身穿防护服与手套的接收员,他们熟练地将计江淮的尸体用裹尸袋装好搬进后备箱里,接收员只允许乌以沉一个人跟车,翟高武只能暂时留在乌以沉家里处理后事。面包车开了两个小时才终于到达这座庄园,接收员将计江淮运到火化炉旁,小心翼翼地将计江淮搬进了火化炉的铁棺里,他们检查着计江淮的衣服裤袋,其中一个焚烧员过来问乌以沉需要把死者脖子上的项圈取下来吗?乌以沉麻木地摇了摇头。

但计江淮的义肢是要取下来的,因为义肢里有电池,直接送进火里烤会爆炸的。

乌以沉抱着计江淮的义肢呆呆地站在一旁,在场的人员全副武装,不露一点面容,没有一丝人的气息,他们不关心这具尸体的情况,也不好奇来客的身份,他们熟练而安静地往火化炉里倒助燃油,检查火化炉的设置,最后他们询问乌以沉是否确定焚烧。

乌以沉怀里的义肢没有任何温度,又轻又冰凉。

计江淮已经被推进火化炉里了,乌以沉的眼前只剩下四四方方的隔热阀门,他知道同意焚烧之后就再也见不到计江淮了,从火炉里出来的只会剩下人形的骨灰,他还没有想好把计江淮埋在哪里,还要考虑要不要给计江淮弄死亡证明,还要想怎么瞒过计江淮的爸爸。

乌以沉仿佛看到了一只棕黑色的陶土小狗,那是计江淮亲手捏的陶土,现在陶土还好好地放在家里,或许可以把陶土掏空用作骨灰的容器。

“烧了吧。”乌以沉的话语虚弱得如同云雾,一出口便散了。

焚烧员按动了启动键,火化炉上面的数字表盘迅速飙升到400度,炉内响起“轰隆隆”的燃烧声,接着是噼里啪啦的灼烧,头发和衣服首先被烧尽,随后是皮肤、脂肪、肌肉和脏器,随着温度逐渐上升,在到达600度时,骨骼会爆裂、碳化、粉碎,最终在900度的高温下,全身的骨骼会化作粉尘与碎块,微小的粉尘会被吹进过滤器里,经过层层过滤除味后会被排放到空中,成为夜空中一缕竖直的云。

火化炉的功能非常完善,现场没有任何臭味与焚烧的热量,整个火化时间是一个小时,乌以沉坐在一旁等待,在火化差不多结束的时候,焚烧员走过来递上两份资料,一份是保密协议,乌以沉不可以泄露任何有关这个庄园的事情,如有违约,将会被罚款巨额的违约金。

第二份是一份入会申请,乌以沉有些看不懂,他问:“这是什么……”

“这是冥塔黑卡会员的入会申请,您得到了左丘章一先生的推荐,可以向黑卡协会提交入会申请,申请上交之后,还需要经过其他黑卡会员半数以上的投票同意才算是正式入会。”

整个火化间只剩下乌以沉和这一个工作人员,但乌以沉依旧感觉自己被很多双眼睛注视着,他迷茫地问:“为什么是我?”

乌以沉同时在问着很多问题,为什么左丘会推荐他加入?左丘想要他做什么?

但对方只回答了:“乌先生,我们建议您还是签上,这是对你好,也是对我们好。”

这句话隐隐有威胁的意思,乌以沉很明白自己羊入虎口,这里是冥塔的地盘,冥塔不会随意让低级会员知道庄园的秘密后,还允许他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所以乌以沉是潜在的威胁,冥塔为了保卫自身的隐蔽性,要么让乌以沉成为守护秘密的一份子,要么是将他也塞进火化炉里灭口。

左丘会推荐乌以沉加入黑卡也是有迹可循的事情,左丘很欣赏乌以沉,不仅带他去只有黑卡才能上去的灯塔第三层,还允许他去看冥塔的监控,可能现在能顺利借到庄园的火化炉也经过了左丘的同意。乌以沉能跟冥塔建立安全的交易是因为计江淮,现在计江淮死了,左丘猜测乌以沉可能会趁机泄露冥塔的秘密来泄愤,这种做法很笨,但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乌以沉别无可选,他在两份协议上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笔画收起之后,他感觉背后注视他的目光变少了,签好的协议被工作人员收走,火化炉的焚烧也结束了,炉内在缓慢地降温,许久之后阀门被打开, 里面只剩一堆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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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月后。

七月的炎热酷暑难当,中考和高考结束的学生大多已经对未来去向有了头绪,有的运筹帷幄报考心仪的大学,有的心灰意冷准备复读再战,还有的走投无路,选择去社会拼搏一番。

不谙世事的孩子们看到了灯塔的兼职广告,只需要在白天上六个小时的班就可以拿到高额的薪水,招聘只要求了面容姣好与性格外向,并没有要求工作经验,甚至年龄和性别都不是限制,只要接受免费的礼仪培训后就可以上岗工作,因此吸引了一大堆涉世未深又渴望金钱的年轻人,灯塔的经理告诉他们要学会用无微不至的服务去讨好高端客户,做得好的话还有可能被打赏小费。

“我们这里的客人都是高端人群,只会一般的接待是不行的,你们刚出校园,什么都不懂,必须要经过我们专业的礼仪培训,合格了才能正式上岗。”

经理大声地宣讲着,底下坐着的都是通过初审的漂亮孩子,他们认真地听着,期待着能学到终身受用的技能,即使以后他们辞职了,也可以用此打造人设去接触高等阶层。

“我们的客人有政场高官、有商业大亨,对于他们的接待与保密是极为重要的,所以每个人在入职之前都要签订保密协议,不能将客人的任何信息泄露出去,如有违反,就要进行巨额的赔偿,还有可能会被起诉泄露隐私,听明白了吗?”

底下传来整齐的“听明白了。”

经理说:“好了!现在跟我走,我们去楼下的培训所!”

天真单纯的孩子们跟着经理下到负一层,他们的身影消失在灯塔里,他们会如温水煮青蛙一般慢慢成为冥塔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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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塔负二层传来恶毒的咒骂声,调教师把门关上,防止里面的声音影响到其他性奴,这时走廊上走来一个衣着得体的男人,男人的声音平淡,问道:“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