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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的经历好像一场梦,计江淮在距离自己的床垫还有几米的地板上醒来,身下的木地板被他捂得暖洋洋,他回头看了看,乐乐正躺在枕头上睡觉,似乎错愕的只有他一人。

不久后于森林就下楼了,他看计江淮的病情好多了,便说:“既然能动了就跟我上去。”

计江淮抗拒道:“不要,我不要跟他们一起吃。”

于森林告诉他:“老师有话要跟你说,你不去也得去。”

计江淮打了个寒战,说:“我不想看到他,他先告诉你、你再告诉我不就好了。”

于森林没再跟他废话,于森林夹住计江淮的肋骨强行将他提溜到轮椅上,计江淮大叫道:“是老师剪坏了乐乐的喉咙!他还弄坏了乐乐的耳朵,你带我去就是送我去死!”

于森林面无表情问道:“所以呢,你想我同情你吗?觉得你们很可怜要帮你们报警?你逃到哪里都没用,之前你不是试过了吗?在外面躲了两年,不还是一样被抓回来,况且乐乐可不一定愿意跟你走,他在这里可比在外面舒服多了。”

计江淮激动道:“你问问乐乐他愿不愿意!他在这里连话都说不了、听都听不清,他在外面还能自己动,现在他连上厕所都做不到!你说他怎么可能愿意留在这!”

于森林回头看了乐乐一样,乐乐被吵醒了,正睡眼惺忪,他用脸蹭着自己的手臂,这是他仅能做到的搓眼睛方式。

于森林俯身双手撑在计江淮的轮椅上,用厚实的身躯遮住计江淮眼前的光,他压低了声音说:“我看你是还没有搞明白自己的处境啊,我从来没见过一个性奴像你一样不知好歹,你真是在外面自由惯了……”于森林的眼神冰冷如寒冬,漆黑的眼眸如深潭死水,那话语是警告也是威胁,计江淮的反驳哽在喉咙,于森林又凑近了一些,他说:“左丘不会放过你和乐乐的,不管你疯成什么样,他都不会放弃你,你们就是狗,明白吗?顶多会说话而已,老师根本不在乎你们是怎么想的,我也不在乎,狗少了一条腿又怎么样,不还是会摇尾巴。我劝你少点同情心,乐乐和Toby会变成什么样都不关你事,你还是多想想怎么还清那六百万吧,趁你屁股还能用。”

计江淮被骂得大气也不敢出,他意识到自己被性羞辱,但那是事实,他连反驳的资格都没有。

左丘章一从来没把他们三个性奴当成人,他一直以来都是站在高高在上的位置欣赏着计江淮和乐乐的一举一动,说成这样或许有点难以理解,但比喻成人和狗就贴切很多,有些人养狗就是为了满足自己随时享受毛茸茸的欲望,即使狗不愿意,也会强硬把狗的四肢捆住、给犬牙套上嘴套,毕竟再凶恶也终究是狗,如果强硬的手段百试百灵,谁还愿意浪费耐心去细心教导呢。

于森林将计江淮送上了楼梯,在客厅的餐桌上,左丘章一正在用餐,盘中是荤素搭配的自制三明治,肉酱混着番茄汁浸湿了底层的面包片,大片的生菜叶从层层叠叠中溢出,计江淮警惕地盯着三明治中间的棕色肉扒,左丘章一说道:“那是牛肉。”

在生病期间计江淮只能随便吃点,现在难得有胃口,他直接用手抓起了三明治往嘴里塞,他用味觉努力分辨着蔬菜和蛋黄之间的肉质,那确实是牛肉的味道。

Toby不在,于森林去厨房了,餐桌上只剩下左丘章一和计江淮,气氛有些煎熬,计江淮想赶紧吃完赶紧回去,而左丘就是在等计江淮吃完。

“等会于森林会送你去补习班,晚上再接你回来。从现在开始你每天都要去补习班学三个小时,周末除外,一直到十月份的成人考试,考试不难,我希望你能一次过。”

左丘突然说了太多信息,而计江淮的嘴里还塞着三明治,他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理解左丘的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我给你报名了成人高考,如果你能合格的话,你可以完成大学学业,拿到大学的毕业证。”

“不是……怎么突然间……你要我去上学?”计江淮迅速咽下了嘴里的食物,他无法理解左丘这么做的用意,计江淮确实后悔高中辍学,他也曾固执地想过没上过大学人生就完蛋了,但在社会流浪了这么久,“大学”已经被他释然成可遇不可求的人生经历,何况他现在离开学校有十年了,ABC和数学知识早就退化成小学水平,突然之间叫他重拾课本有些太强人所难了。

“你们中国人对学历要求很严格吧,要是没有考上最好的学校就会觉得人生很失败,所以只有初中学历的你在这里几乎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给你一次机会,让你的学历提高到在哪里都不会受歧视,你应该不会拒绝吧。”

计江淮懵住了,他不敢相信左丘在帮他,左丘肯定在打着其他算盘,是让他借贷补习的费用吗?还是让他在进入大学后物色新的猎物?

计江淮谨慎地问道:“你想要我做什么?”

左丘却说:“什么都不用,你只需要完成你的学业就好了。”

“那我考上了之后你要给我钱读书,学费、书本费、生活费。”

“可以。”

出奇意外的爽快让计江淮的疑虑更深,左丘不可能什么都不求,要是左丘愿意放养计江淮,那左丘当初为什么还要千方百计把计江淮抓回来?为什么?左丘到底计谋着什么?

计江淮确实想继续上学,但眼前的迷雾实在太重,他宁愿左丘跟他谈要求,也不要突然间无条件做大善人,计江淮知道左丘章一不是这么仁慈的角色,计江淮以为自己在左丘家的遭遇会变得很糟糕,事实上却被伺候得很舒服,左丘甚至还送他去上学。

计江淮问:“那我上完大学之后呢?”

左丘似乎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情,他笑了一下,说:“那是五年后的事情了,到那之前我们有很长的时间考虑这些问题。”

计江淮吃完了早餐,左丘推着他下楼,在临近楼梯时,计江淮突然想起来乐乐的喉咙和耳朵,他差一点就被左丘表面的善意迷惑了脑袋,计江淮猛地拧住了轮椅的手轮,左丘也顺着他的节奏停了下来。

计江淮问:“乐乐也欠了很多钱吗?”

左丘回答道:“他没有欠钱,他只是每一天都需要很多钱。”

“什么意思?是他家里人出事了吗?”

左丘说:“他的家人都有残疾,只有他和他爸爸可以工作,他上学的钱都是靠自己赚的,很厉害呢。”

计江淮急道:“那、那他现在没法工作啊……”

计江淮忽然明白了,其实乐乐跟计江淮是同样的遭遇,因为需要钱所以铤而走险,然而一时不慎把自己栽了进去。左丘包养着乐乐,乐乐在这里又不需要日常消费,所以左丘给乐乐的巨额包养费就会直接转给乐乐的家人,这肯定比乐乐和乐乐的父亲辛苦劳累一个月赚到的钱还要多。只是乐乐已经无路可退了,他要是离开左丘不仅会失去巨额的包养费,还要自己出钱请护工照顾残缺的自己和家人,他失去的手脚也回不了了。

轮椅最后到达楼梯拐角,左丘抚着计江淮的肩头,说:“如果你能考上大学的话,乐乐也会很高兴的,他只上了两年大学就退学了,他跟你一样想去上学呢。”

下到下层空间,计江淮看到乐乐正坐在地毯上等于森林喂饭,乐乐的脖子和大腿上都围着口水巾,他看见计江淮就伸长脖子“啊!啊!”地叫,于森林举着勺子递到他嘴边,说:“专心吃饭。”

计江淮拧着手轮移动到乐乐旁边,乐乐的拔牙伤没好,只能吃绞碎的流食,口味也偏清淡,计江淮鼓起勇气仔细看乐乐的样貌,昨晚的幻视不是假的,乐乐的样貌和体态确实雌雄莫辨。

计江淮问他:“你想不想你家里人啊?”

出乎意料的是,乐乐摇了摇头,然后他回头一口咬住了于森林的勺子。

计江淮诧异道:“你家人很久没见到你了吧,他们不会来找你吗?”

乐乐吞掉了流食,他无法说出具体详细的话,只能点点头。

计江淮混乱道:“那、那你不想你家人,那你为什么还要答应被左丘包养啊?”

乐乐思考了一会儿该怎么表达,但缘由太复杂,根本没法靠点头摇头说明,最后他急得乱动,情绪也激动起来,嘴里“呃、呃、啊啊!”地叫着,似乎陷入了病态的狂躁中,于森林连忙把饭碗拿开,他双手压住乐乐的脸颊,强迫乐乐看着自己,过了许久,乐乐的动作才缓和下来。

于森林甩了一个白眼给计江淮,像在埋怨计江淮的多管闲事,他挖了一大勺流食递到乐乐嘴边,说:“来,快吃。”

乐乐很听于森林的话,他三两下就吃完了剩下的饭,于森林将他的口水巾取下收好,又将饭碗放在计江淮的轮椅上,随后他用力推着计江淮往楼梯走。

离开下层空间后,于森林才不耐烦地说:“我今早跟你说的话你是没听见吗?我叫你别乱问,你明知道他说不出话,为什么还要这样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