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表态完就看向计江淮,他们担心计江淮不愿意去,计江淮确实有不去的理由,但刘辉都要走了,何必要把彼此的怨恨长留呢,吃完这顿饭就当冰释前嫌了吧。
于是计江淮说:“好。”
傍晚的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三人回去上班了,计江淮把这件事告诉给了瑶瑶,瑶瑶担心他跟刘辉吃饭又闹出什么矛盾,计江淮握住了瑶瑶的手,说不会的。计江淮现在没必要再跟刘辉斗气了,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造谣的事情该翻篇了,计江淮就是在普通地送瘟神走。
刘辉这种人在工厂里太多了,既贪婪着年轻人的身强体壮,又嫉恨着年轻人的朝气蓬勃,香水瑶很讨厌这种傲慢的大爷,她只让计江淮快去快回,别喝太多,别惹是非。
刘辉提早出去占位置了,他叫上了几个打牌的朋友,以前计江淮也跟他们打过牌,大家都算是打过照面。
人有点多,便分开两张桌子来坐,计江淮、飞仔和亮仔一桌,刘辉和其他牌友一桌,还是上次计江淮过生日的那间烧烤店,那间烧烤店开了十多年了,老板跟很多老员工都很熟,老板见刘辉左手有伤,便劝他少喝一点酒,刘辉说没事的,这算什么,就当酒精杀毒了。
刘辉不跟计江淮坐更好,这样计江淮就可以肆无忌惮地聊天,他点了烧烤和啤酒,只当是普通地出来吃宵夜,若不是几次瞟到刘辉左手的纱布,还真没想起这是送别会。
刘辉喝得很猛,一副不醉不罢休的气势,一个人灌了半桌啤酒,整个人变得又肿又红,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唾沫飞得漫天都是。计江淮有些煎熬,他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飞仔醉得靠在椅子上发懵,亮仔也有些打哈欠了,亮仔跟计江淮商议道:“要不我们先回去吧?别管刘辉了,他不用上班我们还要呢。”
计江淮早就在等这句话了,他说:“好,让刘辉自己喝去吧。”
计江淮正准备把自己这一桌的饭钱给结了,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骚动和尖叫,正要看清楚时,一张塑料椅子凭空飞了出去,左右两伙人正撞在一起打架,计江淮赶紧带着飞仔亮仔往外面躲,仔细一听才知道原来刘辉喝多了酒,看到隔壁桌的小情侣在吃饭,突然色胆包天摸了人家女孩子的胸,女孩的男朋友跳起来打了刘辉一拳,刘辉的牌友过去拉架,而小情侣的朋友们以为对方是来找茬的,便也上前去帮忙,估计双方都喝上头了,全都神志不清又气势汹汹,局面很快就变成了打架互殴。
纷乱中计江淮听到刘辉在喊:“摸一下怎么了?!都他妈出来卖的,装什么清高!”
刘辉没她那男友体格好,男友把刘辉打得连连后退,刘辉站都站不稳,他随手拎起一个塑料板凳扔了过去,刚好就砸中另一个人,那个人也冲过来打刘辉,刘辉被打得满地找牙还不服气,他喊道:“他妈的!那么多人打我一个!是不是都操过你啊!”
“手脚不干净嘴巴还那么脏!找死!!”
“妈的!你敢说你没操过她!操烂逼的玩意儿我摸摸怎么了!”
男友抡起一张塑料椅子就往刘辉身上砸,那塑料椅子看着大,但轻,没什么伤害性,那男的又揪起刘辉的衣领往桌子上撞,“砰!”的一声是桌子被砸倒的声音,刘辉挣扎着爬起来,又趔趄地扑倒了放调料的桌子,顿时噼里啪啦一阵响,地上满是翻倒出来的调料酱油,店老板和老板娘不敢去拉架,他们早早就逃到安全的地方报警去了,计江淮在旁边看得很过瘾,但也有点担心刘辉被打死,他让亮仔带着飞仔先走,他要去帮一下刘辉。
亮仔抓住他的衣袖,制止道:“别去!多危险啊!”
计江淮的眼里却透着兴奋的光,他甩开亮仔的手冲了进去,亮仔不放心,他把飞仔丢在路边也冲了进去,打架会让人身不由己,即使是进去拉架的也会被迫还手,众人敌我不分乱斗起来,计江淮把当初打刘辉时的凶狠发泄出来,他随手抄起一个酒瓶砸在地上,刺耳的破碎声让所有人一怔,绿色的碎玻璃溅得满地都是,但众人的惊吓只持续了一秒,很快他们就冲上来围剿计江淮和亮仔,计江淮被推倒在烧烤的火台上,幸好火台外面包了一层隔热的铁皮,炭火都是藏进里面的,计江淮没有被烫到,只感觉自己很多地方要长淤青了,他的衣服和裤子都沾上了地上的脏污和酱料,身上到处都在缓慢地疼,突然店外传来一阵划破天际的警鸣声,两辆警车停在烧烤店门前,车上下来四个警察,警察拿着警棍指着所有人,大喊道:“别打了!警察来了!都停下!!”
打架的人一看警察来了就都慌了,刚才还扭打在一起的刘辉和那男友也停了下来,刘辉被打得鼻青脸肿,衣服领子都被拉扯得变形。打刘辉那男的也破了相,眼里还有隐藏不住的杀意,警察把两人分开,那个被袭胸的女生瑟瑟发抖地躲在后厨,警察问她有没有伤到,那女生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烧烤店一地狼藉,桌椅东倒西歪,筷子和盘子散落一地,地上的调味料和啤酒液混在一起,散发出难闻的气味,每个人身上都脏兮兮的,既打了人又被人打了。
计江淮有些害怕警察,他想跑,但被警察抓住了。“ 别动!还想去哪?!”
计江淮结结巴巴道:“我、我回宿舍。”
“回什么宿舍!你们现在打群架,把人家店里搞成这个样子,你还想回去睡觉?!都跟我回局里!”警察让参与斗殴的人都冷静下来站成一排,计江淮这才感觉到手臂生疼,他把手臂翻过来一看,右手手臂上被划开了一个血口子,口子不大,上面还有细碎的小颗粒,应该是刚才打架的时候被地上的玻璃刮伤了。
烧烤店的老板和老板娘赶来,他们之前也有遇到过发酒疯打架的,但在店内打群架的还是第一次遇到,他们在门口跟警察讲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警察只好又叫了几辆警车来,把所有人都带去了警局录口供和验伤。
计江淮第一次坐警车,他跟两个不认识的人坐在后排,车内弥漫着一股酒精臭味和酱油馊味,计江淮皱着眉头不想呼吸,他手臂上的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他开始后悔自己干嘛要冲进去掺和,乖乖在外面看戏不就好了,当时真是脑子一热发癫了。
到了警局之后,警察把所有人都带去了一个房间,房间里面坐着的都是犯了事的人,计江淮跟飞仔和亮仔坐在一起,飞仔在场外目睹了全过程,他惊魂未定,大气也不敢出。亮仔气道:“你跑进去干什么!想被人打啊?”计江淮的手脚有些发抖,他说:“我就是看刘辉要被打死了,进去拉架的。”
亮仔小声在他耳边说:“你拉架也不能砸瓶子啊,万一砸到人了你就是故意伤害了!”
计江淮就是怕这个,他满脑子只想着让所有人静下来,才下意识砸了酒瓶,但大家都没穿短裤,应该不会被玻璃渣伤到的。
计江淮强调道:“当时这么乱,我就说我是不小心碰到的,反正打架的又不是我,我就是进去拉架的。”
受惊的女孩被单独带去录口供,录完之后就有警察进来房间问是谁先动手的,刘辉和那男的举手承认了,还有其他人也陆续承认动了手,有人去问警察什么时候能放他们走,警察怒道:“走什么走!等我们看完了监控再说!还有人家店里被打坏的东西,你们还没商量好赔钱呢!”警察瞟了一眼房间内,一些人已经困得倒头就睡,警察把所有人叫起来问道:“有没有伤得很严重的、要去医院的?”
大家都没有下死手,都是些皮外伤,但刘辉的左手本来就带伤,现在扭打之后伤势更严重了,他站起来跟警察说:“我左手刚动了手术,现在疼得特别厉害!”警察带刘辉去医院检查,计江淮也想去医院擦一下手臂上的伤,临走前他们被叫住登记身份证,计江淮说:“我没带身份证,身份证号也忘了。”
警察说:“没关系!你就说你叫什么名字、多少岁、户口在哪,我们能直接查出来。”
计江淮说了之前在渡州北区的住址,警察在电脑前查了一会儿,突然他叫了另一个同事过来看,计江淮也想凑过去看一眼电脑屏幕,奈何屏幕上有防窥屏,他什么都没看到。
警察看了看屏幕,又抬眼把计江淮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那目光里是审视,是对比,是十分确定。
警察朝计江淮招手,说:“你先过来……”
计江淮忐忑不安起来,只见那警察从腰包里掏出一把银色的手铐,那半圆的缺口卡在计江淮的手腕上,“咔哒”两声,手铐合上。
“没想到你还是个在逃人员啊?你两个月前在渡州骗了别人六百万,现在人家告你诈骗罪,你这种特别巨大金额的诈骗,够判你十年的了。”
“什、什么……什么诈骗罪?”计江淮忽然头晕目眩,双腿抖得站不稳,沉重的手铐压在手腕上,锰钢的亮面反射着天花板的灯光。
“你不记得了吗?在渡州!你骗了你朋友的钱!684万!乌以沉的!”
计江淮听到那个名字后心脏就开始悸痛,他后退了几步,突然腿脚发软,他跌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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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如一记水雷炸在水塘之中,计江淮腿脚发软、脸色惨白,警察把他扶去医院处理手臂上的伤口,伤口不深,消毒之后贴上纱布就没事了,很快计江淮又被送回公安局,他哆哆嗦嗦地抓着警察的手说自己没有罪,一切都是误会。警察一开始还耐心地安慰他,后来发现他过于激动,便把他关进隔间里让他冷静一下。隔间很小,只有一排铁椅,计江淮的左手跟铁椅拷在一起,他不停地用力拽手腕,直到手腕被勒出一道道红痕。
计江淮的随身物品被收走了,隔间没有钟表,又一直开着灯,他不知道已经深夜几点了,到了某个时间他突然开始冒冷汗,心脏跳动得很剧烈,仿佛有根橡皮筋在弹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慢慢垂下了头,一会儿流冷汗一会儿又浑身燥热,他用自由的右手捂着自己的胸口,他害怕自己要猝死过去。
心跳得太剧烈以至于他整夜都没法深睡,计江淮倒在椅子上休息了一会儿,等到心脏慢慢平息下来时,他意识到天应该亮了。
上早班的警察告诉计江淮,他的朋友已经回工厂了,飞仔是无关人员,亮仔是正当防卫,两人都没有事。刘辉和那对情侣私下调解了,刘辉赔了一点钱给那女孩作精神损失费,女孩的男朋友赔了一点钱给刘辉作医药费,现在他们也都走了。
警察给计江淮送来一杯水和两个馒头,让他赶紧吃了,吃完了就送他去医院做身体检查。计江淮问为什么要做身体检查?警察告诉他进看守所前都要做身体检查。
馒头又干又硬,计江淮吃得很难受,他哪会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昨天还坐在车间里发呆,今天就变成了诈骗犯,他甚至没法跟瑶瑶道别,警察不允许他跟别人通话,也不允许他见任何人,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所有人的世界里消失,他放在宿舍的物品会被清走,他藏起来的两万块现金怎么办?他新买的夏装还没穿够呢。
留给计江淮感受自由的时间不多了,两个警察带着计江淮去医院做体检,计江淮现在是犯人,手上必须戴着手铐,医生也见怪不怪了,没有多问什么,只做着本职工作,医生问他有没有什么身体疾病,计江淮说:“我有遗传性心脏病……”医生问他:“最近有发病吗?”计江淮如实道:“昨晚心脏很痛。”医生又问他:“昨晚有熬夜吗?”计江淮说:“昨晚没睡好,应该是通宵了。”医生低下头,说:“那作息规律应该就没事了。”
医生给计江淮的体检报告上写“不在危险期”,计江淮还想仔细看一下,警察就把他的体检报告收走了,离开医院的时候有不少市民围着他看热闹,数不清的视线刺在计江淮身上,计江淮如芒刺背,虽然静悄悄地无人发问,但计江淮好像幻听到了他们讥讽的心声。
因为计江淮是在渡州犯的案,所以他要被押送回渡州的看守所,从樊澄开车到渡州要三个小时,到达渡州的郊区看守所又花了两个小时,计江淮在车上睡了一觉,等囚车到达看守所时,他早已饥肠辘辘、口干舌燥。
看守所附近尽是荒山和田地,虽然偏僻,但立了很多路灯,每隔几百米就有摄像头,看守所外部像一座农家大院,顶上的警徽很是破旧,颜色黯淡,锈迹斑斑,外部是如此,内部的设施更是老旧。计江淮一进去就被要求脱光衣服检查,他弯腰趴在桌台上,狱警要检查他屁股里有无携带物,狱警刚把手指插进去,计江淮忽然就流下了眼泪,旁边的狱警看到了,问他很痛吗?计江淮说不痛,只是很难受,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