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1 / 1)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她真正领悟了借势的用意。

她明明有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却因为自己的好恶,始终对对方视而不见。

她依着此前仇枫对喻文澜的说辞,为大哥编纂了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解萦恳求喻文澜证实自己的身份,并为她和大哥的感情正名。喻文澜还是相对清楚解萦与君不封之间的猫腻的,他回信表示,证实身份可以,正名感情不行。显然不愿蹚他们这无关紧要的浑水。

这一切都在解萦预料之内,她随后给喻文澜寄去了几张自己信手涂鸦的画作,简要讲了讲喻总舵主成名前的故事。

三天之后,一篇洋洋洒洒的证婚信正是晏宁在念的那一封就送到了解萦手里。

本是借势用以替大哥正名的信,阴差阳错挡了射向自己的箭。

喻文澜的长信声情并茂,主打忆往昔,看今朝。他将解萦和君不封的故事讲得缠绵悱恻,感人肺腑。若不是解萦知道故事的真相,只怕也会被喻总舵主高超的叙事技巧骗到,她偷偷看了一眼君不封大哥在悄悄抹眼泪。

解萦笑着耸耸肩,也放任自己其实已经有些崩溃的情绪,再一次哭花了妆。

解孟昶与喻文澜的义兄弟关系,江湖上无人不晓,有他发话,解萦的身世谜题迎刃而解。喻文澜还特意将君不封与解萦结拜一事巧妙转为君不封受他指示,前来保障解萦的安危,化解了两人成亲不合礼数的尴尬。

朋友们送来的贺礼也无形给了解萦底气,表明她与大哥并不是无人可依,任人欺凌。此情此景,竟有点像她幼年经历的复现。君不封出门收罗一圈,靠着“乞讨”全谷装点她的小屋。那时她夸他是全世界最厉害最会乞讨的乞丐。现在,解萦也很好地继承了大哥的衣钵,仅凭一封信,就乞讨来了旁人无从想象的声势。

谣言不攻自破。

至于角落里那被定型的几尊人偶,人们早已无心理睬,他们争先恐后,都在看新人的热闹。

在晏宁的指引下,解萦和君不封握着牵巾,拜了又拜。

礼毕的那一刻,解萦发现自己居然比想象的平静,惦念数年的梦想终得实现,一时之间,她还没办法完成将自己如母如父的兄长转变为丈夫的认知。

按照通俗的流程,拜堂之后,君不封会被“送入洞房”,待她招待好贵客,便是两人的洞房花烛夜。但赘婿入门,长的是主家的颜面,酒桌上的答谢必不可少。

赘婿需得由妻子牵头,蒙着盖头逐桌敬酒,待喝到宾主尽欢,才能被允许回到洞房,等候妻子的到来。

在此过程中,赘婿需将本来敬给妻子的酒水一并代劳,喝满全场。很多赘婿即便忍过了爬行入门,也耐不住倒在了敬酒这一关,好好的一个洞房花烛夜,迎接他们的却是吐了一宿的不成人形。好在这对君不封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他本就好酒,酒量可观。如今他内力精纯,当真达到千杯不醉的境界。皇室御酒的滋味虽然比小丫头的精酿略逊一筹,但已远超他所品鉴过的凡品。

君不封随着解萦打圈敬酒,来者不拒,喝得很是尽兴。

他们婚宴邀请的人并不算多,里面坐着的都是自告奋勇来帮忙的邻里乡亲,喝完这杯喜酒也就一哄而散。敬了一圈酒,婚宴的宾客也走得七七八八,两人这才回到主桌落座,短暂吃两口食物。

主桌坐的都是解萦的朋友们。君不封和解萦紧挨在一起,终于可以短暂地撩起盖头,来看看解萦的至交好友。除了从小和解萦一起长大的朱蒙和罗介晔,剩下的都是些生面孔。

解萦为他一一介绍。

久别的小郑姑娘带来了她的刀客,这刀客高大威猛,英挺非凡,但眉宇略显忧郁,饱经风霜,乍看上去确实和君不封气质相似,但君不封要爽朗达观得多。

逍遥镖局的周镖头也来了现场,君不封还记得他的母亲,同年轻人聊了些昔年一起走镖的趣事,年轻人红了眼眶,自己闷声不吭干了三杯。

到场的宾客中,属开怀山庄的齐庄主最负盛名。此前有人盗用君不封的身份放火,险些害死齐庄主的爱妻,齐庄主由此单方面和君不封结了梁子,解萦后来恳求他为大哥的清白做证,他本不愿,但在妻子软硬兼施的要求下,他还是帮着解萦向屠魔会施压。解萦此前只觉得齐庄主是个一身铜臭味的自负商人,和齐庄主接触只是为了“借势”,经此一役,倒真把对方当成了朋友。

齐庄主是个好交际的,这次来到巴陵,解萦特意委托他帮忙招待好主桌这群天南海北赶来的挚友,齐庄主不负所托,当真把这一桌人热络地笼到一起。刀客已经被他灌得两眼发直,镖局的周镖头推说自己还要走镖,拒而不喝,罗介晔酒量有限,识趣地拐着朱蒙去和晏宁叙旧。君不封敬了一圈酒,才把自己喝开胃,察觉到酒桌上似乎有个和自己旗鼓相当、脾性相投的酒友,也不推脱,自己先提了三杯。豪饮一圈下来,相见恨晚的两位酒友已经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恨不能当场歃血为盟,结为异姓兄弟。

解萦无言地看着这两个醉鬼他俩还在试图灌刀客的酒,小郑姑娘在一旁傻乐,并不阻拦,而齐夫人齐夫人怕生,从不与外人多交际。她拿着个厚厚的牛皮纸本,正盯着君不封,鬼鬼祟祟地不知在写些什么。

这对夫妻送给解萦的贺礼之一是昔年解萦画下的一车以君不封为主角的春宫图。齐夫人是个不世出的天才,日常爱好就是缩在家里写淫词浪曲,齐庄主为了满足爱妻的癖好,在坊间大肆收罗艳情话本,竞拍春宫图集,好来讨妻子的欢心。解萦擅丹青,齐夫人好话本,两个人的手帕之交,就是通过一张张春宫画,一本本艳情书,悄然建立起来的。

在解萦四处寻找君不封的那两年,她和齐夫人开始了两人长达数年的小交易。齐夫人把她新写好的话本寄给解萦,解萦便为她的话本配图;而解萦把自己对君不封的想象藏在画里,齐夫人便解读她的画外之意,将其化为文字,以供解萦赏读。

看齐夫人现在紧抿着嘴的神情,只怕落笔写下的东西也不会是什么好玩意儿。大哥在她们两个女人的笔下可没少遭殃。解萦悄悄叹着气,嘴角的微笑是怎么也遮掩不住。

今天还有许多琐碎的事务要忙,属于友人们的宴会在明天,目前的这一切仅能算是带大哥认个熟脸,但在座的诸位都是或多或少了解、参与过她故事的人,解萦等了很多年,才得以大大方方,光明正大地向大家介绍他。

想到这里,解萦两眼发酸,一时百感交集。一旁的君不封看似酒酣耳热,实则眼观六路。他察觉到解萦的低落,下意识望了望天色,随即揽着解萦起身,向在座的诸人拱了拱手,便大摇大摆地走到那几尊被人遗忘的人偶身边。

同样是随手一挥,地上的碎花生壳敲开了一行人的穴道。

一旁正好还有未喝完的御酒,君不封为自己斟满一杯,摆出了敬酒的姿势。

才脱险的不速之客们如惊弓之鸟,尖叫数声,作鸟兽散。

君不封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再转过身来面对解萦时,他已经为自己重新盖好了盖头。

“现在,是不是该进行将大哥送入洞房的环节了?”

上一张看到结尾还担心,结果发现他们只是play中的一环(褒义)

不会影响到小姑娘的,他们经历的维度和厚度都不同,这些胡闹只会让她觉得这是突然出现的搞笑艺人(……)

第三十一章 合卺(二)

婚宴进行到现在,除了主桌的宾客还在畅饮,晏宁已经在张罗收尾。司徒清主要负责君不封这边的流程,得闲充饥之余,还在时刻关注赘婿这边的动态,一看君不封做好了准备,他拍了拍手,赶忙招呼正在帮忙收拾的人手,送君不封回房。

齐庄主一向喜欢凑热闹,又和君不封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也就大摇大摆混进了送亲队伍,留着解萦和齐夫人面面相觑。

闹洞房素来是新人成亲免不了的环节,君不封喜欢这种吉庆,但解萦只觉得聒噪。在征求了解萦的意见后,君不封恋恋不舍地取消了这个安排,之后他们所需要做的,也仅剩挑下盖头,喝合卺酒这一环节。

与君不封不同,解萦由衷庆幸大哥最终取消了让朋友们闹洞房的打算,单看今天这番撼天动地的赘婿进门仪式,只怕闹洞房也少不了对大哥更为残酷的盘剥,即便过程里男人始终是甘之如饴地奉献,甚至解萦也明显感受到了身体异样的亢奋,但,到此为止吧。亢奋之后再回想,她的心底徒留密密麻麻的刺痛。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仅靠羞辱大哥就能获得无上快乐的少女了,起码现在的她可以确认,那些跌宕的欣悦也许与羞辱沾边,但那终究不是她的亢奋起源,至少,与当众折辱他无关。

君不封被送入婚房后,还在主桌的几人也很识趣地帮忙打理战场,小郑姑娘负责将几位喝得不省人事的醉鬼带回客栈。齐庄主因为在洞房和君不封寒暄,稍微耽搁了一些时间,与妻子一起,成了最后离开的客人。

晏宁和解萦定好,要在后日晌午来家里,同他们核实账目。

随着晏宁和司徒清携手离去,宅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解萦立在中庭,捡起了白日翻飞的红色纸屑。四处依然是鲜红装点的喜庆,月亮也是罕见的圆明日正好是中秋。

她一瞬恍惚了,不知眼前的景象是真是幻。

一阵寒风袭来,解萦打了个寒战。难耐的寒凉里,她要去寻找自己唯一可以拥抱的热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