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他还是会笑,笑中带着讨好,偶尔夹杂几分不甚熟练的勾引,风尘气息愈发浓厚,像是她在欢场招摇过市时,那些与她有一面之缘的小倌。他们的技法,他逐渐无师自通。而平时枯坐着,无意对上她的眼眸,男人的嘴角也会扬起微弱弧度。他试图还原以往的快乐,可她只看见分明的苦。
最初构建她的囚禁设想时,她为他的未来安排了无数种可能,设想落到了实处,一条一条逼迫着他去走,可走到最后,似乎哪一条都不是她的期许。
当初她只是想着,让他留在自己身边就好。
只要这样就好吗?
慌乱地擦着脸上的泪痕,解萦直起身,轻手轻脚地给男人盖好被褥。君不封的睡眠很浅,解萦的动作立刻惊动了他。
“丫头。”他迷迷糊糊地问道,“怎么三更半夜的醒了,做噩梦了?”
“起夜,不用管我,你睡你的。”
“好。”
解萦话虽这么说,人还赖在床上不动,她垂头丧气地深呼吸了半天,君不封的声音在黑暗中悠悠升起:“丫头,如果真做噩梦了,就和大哥说说,我还在你身边呢,不怕。你要是愿意,大哥还可以讲故事哄……”话没说完,他顿了顿,笑了,“是我糊涂,你早长大了,也根本不再需要我哄了。”
干涸的眼眶重新被泪水浸湿,解萦没敢回头看他。装模作样地起身去解手,回来时,床头泛起了不夜石的微光,男人跪坐在床上等她,脸上带着几分迟疑的讨好。
“那,要……我为你做点什么吗?”
梦境中的苦涩甜蜜渐渐幻化成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收起不夜石,解萦一把将男人按回床上,厉声喝道:“睡觉!”
君不封顺从地应了一声,没再说话。
听着他匀称的呼吸,解萦望着天花板发呆,还是难以合眼。
不知过了多久,君不封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小指,低声问:“丫头,还是睡不着吗?”
解萦的眼泪说来就来了,她压抑着自己的情绪,颤声道:“我……可能是病了。”
“什么?”黑暗里的男人瞬间紧绷起来,他挣扎着要去找不夜石,却被解萦一把拦下,只听他焦急不安地问道:“是哪里不适?身体是不是有在疼?疼多久了?需不需要煎些药?”
解萦只是摇头。
君不封愈发焦急了,他抓住解萦的肩膀,又悻悻地收回手,犹豫了一阵,他到底开了口:“丫头,都说医者不自医,你要是拿不准哪里不舒服,就赶紧去找你的几位师父们看看,别嫌晚。大哥是个不懂医术的,但大哥知道,生病不能拖。”
“大哥……你抱抱我,好吗?”
君不封本能一颤,“大哥”这个称呼,他有太久没听到了。解萦突如其来的柔情让他晕眩不止,他忍着心口的酸涩,故作欢快道:“身体不舒服还是好好地休息吃药,哪有让人抱一抱就能好的偏方。”
“有的。”解萦低低笑起来,“小时候偶尔闹个风寒头痛,总爱往你怀里爬,你忘了吗。”
君不封当然不会忘。
那会儿她还是个身体康健的小姑娘,偶尔闹一次难受,就喜欢抱着他滔滔不绝地撒娇,像头小熊一样挂在自己身上。
想到年幼时她娇憨的模样,君不封下意识笑起来,复又迟疑地一顿:“丫头,大哥抱你,你会生气吗?”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很不该问,感觉解萦可能又要当场暴怒,君不封赶忙把她揽进怀中,贪婪地享受着这稍纵即逝的紧密相拥。
这是一个消瘦孱弱的男人,周身冰凉,可心口就像蹙着团永不熄灭的火,源源不绝地滋养着她。解萦突然很平静,那些叨扰她多日的痛苦,在这一瞬纷纷隐蔽了它们的踪迹。她仅是被自己心仪的男人拥在怀里,就像过往他拥住她那样。
男人轻轻捋着她的长发,又忍不住轻吻发丝。他低声安慰道:“丫头,不怕了,也不疼了……大哥在这儿呢,大哥会一直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后面说的,都是些过往哄她入睡的琐碎。
许久,君不封重新陷入安眠,而她还被他抱在怀里,像是过往他抱住她那样,总是护住雏鸟的保护姿势。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们都闹到了这一步,他还是可以心怀坦荡地叫她丫头,自称他是她的大哥。仿佛过往的一切龃龉都不曾发生,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秋日夜晚,小姑娘做了个冗长的噩梦,需要他细细地哄。
那些疼痛的,残忍的,可怖的虐待,在此刻都与他无关。
他能看到的,只有她。
眼泪渐渐染湿了他的胸膛,她不想再和他这样下去了。
分吧!对大家都好!嘻嘻嘻,我就是拆cp达人。爱一个人不应该成全吗?所以都放手吧,远远看着就好了。就当是生命中吹了一场大风现在风停了,你也要走了,回家了。
第十九章 下坠(四)
赶着晨光熹微,一夜无眠的解萦翻身下床,从衣物里摸出一小瓶迷药,轻轻放在君不封口鼻之间。确定他会有一段时间昏迷不醒,解萦走出密室,整理着昨日从留芳谷小厨房顺来的糕点。
糕点被她摆出了大块的花朵形状,比起置备饭食,她更擅长在成品上锦上添花。配合自己熬煮的肉粥,辅佐时令的野菜,君不封的这一餐,也不算太单调。
想到夜里男人下意识的安慰,解萦的鼻子又在酸。和君不封说的话,不算说谎。她确实是“病”了。
即便想不清缘由,那日益膨胀的晦暗已经扭曲到让她没办法再漠视,再不出手干预,她不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她是一旦认准什么就绝不轻易回头的性子,既然她能正视自己惧怕的扭曲,她就有能耐压制住那时刻作祟的邪火。
压制心底恶魔的举措也很简单,她不在他面前出现就是了。日夜不相见,也许才是这段时间维持彼此安稳的最佳出口。君不封这种血腥的折磨中煎熬了数月,她不露面,也能给他片刻的宁静。
不见他,或者远远地看他,才能使他安全一点,她好过一点。
等到两人的状态渐稳,男人也应该不至于再摆出那副小心翼翼,奴颜媚骨的姿态。而她……相信那时她也能坦坦荡荡地面对他,和他好好说自己的心里话。
君不封醒后,解萦不在他身边。饭食是早早为他备好了,肉粥的温度恰到好处,还额外附赠一颗大石榴。
往日解萦看他用饭,必要将他赶到角落,那里有专门为他准备的狗盆。如今解萦不在身边,君不封也不觉得他的待遇能一瞬提高到可以再世为人。他还是很认真地爬到角落,把野菜和肉粥搅弄到一起,自己跪伏在地,像往常那样,狗一般地进食。
这石榴他自是不舍得吃,想等到夜里回来,他给她扒着吃。
吃饱喝足,君不封稍作休憩,便开始做复健。
没能如愿以偿残废,只能就这样腆着脸活下去。他的大动作最后也仅是在脚踝上留下两道丑陋的伤疤。早日回到他苦难不断的日常或许是好事。解萦反常的平静总让他胡思乱想,不知风平浪静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波澜。若她还是往常那般残忍乖戾,盛气凌人的模样,反能让他确认她还爱着他的事实。
活动了片刻,他的心思又绕到了解萦身上。解萦说的“病”,还是让他心慌不已,他不懂医理,看不出小丫头是患上了什么疑难杂症。若按过往,他早就心急如焚地抱着她去见几位长老了,可看她如今的样子,似乎并不怎么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也不知她特意起了个大早,是不是去找长老们问诊。
坐在地上胡思乱想得久了,身体有些冷,他钻到被窝里,又觉得左右无事,便拿来解萦撇在木桌上的画作看。
这画作自是以他为蓝本的春宫,开始看是臊,被解萦玩弄得久了,再看这些画作,他竟然可以相对平静地鉴赏,脑海里有时也会闪过他们激烈交合时的琐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