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拖再拖,过了夏天,就又到了年末。这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还有一个多月才过年,江城却开始滴水成冻。夏征雁怕冷,除了上班从地下车库到住院大楼的这段路,他简直足不出户。
周末的时候,刘一顶着淅沥沥的冬雨,来拍征雁的门。
夏征雁把门拉开,一看是他,马上又要合上。刘一半个身子抵住门,喊着:“不行!今天你必须去!”
夏征雁烦躁地揉头发:“我博士论文还没开题呢!”
刘一乘机溜进去,抽玄关上的纸擦羽绒服上的雨水:“这玩意一天两天开不了!”他冲夏征雁挑眉笑:“你不如今晚先跟我去开瓶酒。”
夏征雁不理他,只往屋里走:“不去。”刘一跟尾巴一样追在他后面:“别啊,你不去我跟她们怎么交代啊?我都答应她们了!”
征雁突然停住步子,转身用手指抵住刘一脑门,止住了他要往自己身上撞的步子。
“谁答应的谁交代。”
刘一气呼呼地往沙发上一坐,扬声喊:“好啊,那我告诉我姐。就说给你定的相亲局,对方特好一姑娘,你没事都不去。”
征雁从卫生间里探出头,瞪他:“你敢。”
刘一掏出手机翻,故意自言自语:“夏碧青女士的号码在哪里呢……”
征雁狠狠闭了一下眼,想象了一下夏女士的夺命连环call,终于咬着后槽牙说:“行。”
刘一立马笑开了,蹦到夏征雁面前咧着嘴说:“别穿太帅,衬得我都不英俊了。”
征雁“砰”一声关上了卫生间的门,不理他。
坐在出租车上,刘一打量着征雁那一身普通的白色羽绒服,满意地笑了。还好,不是特别出众。但是一把目光移到他脸上,立马又笑不出来了,什么玩意!我看这张脸套个麻袋都帅,白嘱咐了!
夏征雁不知道刘一纠结的心理过程,昨晚电热毯坏了,他大半夜都没把自己捂热,一夜没睡好,现在在车上晃着,就只想闭眼睛。
刘一一边腹诽着自己大侄子的脸,一边又期待着等会跟心仪女孩见面的场景。一时间又哭又笑,倒把前面的司机看愣了。
90年代末,江城市里已经兴起了自助餐厅,打扮时尚的男孩子女孩子们尽情散发着自己的青春魅力。
刘一领着夏征雁往预定的位子走,老远就看到了心仪的倩倩朝自己招手。
刘一赶紧招手回礼,然后拉着耷拉眼皮的夏征雁落座,倩倩还没见过夏征雁,忍不住偷偷打量,看到他的大眼睛跟酒窝,忍不住跟旁边的小姐妹使眼色:“好帅!”
小姐妹周紫萍才是这饭局的主召集人,看到倩倩的眼神,有点羞涩地低了低头。她因为崴了脚,在急诊被夏征雁接诊,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她偶然得知同一个社团的刘一竟然跟夏征雁是亲戚,就连忙约上倩倩,组织了这个饭局。
刘一介绍:“这是我大侄子,夏征雁。”
夏征雁本来没什么精神,听到刘一的话立马瞪圆了眼睛。不许这么叫!
刘一是夏碧青养父母的亲生儿子,他比夏征雁小三岁,却叫着夏碧青“姐”,成为了征雁的“舅舅”。这让夏征雁十分不能接受,一度在刘一叫自己大侄子的时候扑上去堵他的嘴。
刘一扯出笑来,在底下不轻不重捏了一下夏征雁的手,意思是,女神面前,给我点面子!
夏征雁要冲出口的*话就这样缓缓咽了下去,在底下锤了一下刘一的腿,力气不小,刘一差点龇牙咧嘴。
夏征雁这才放过他,弯了弯嘴角,冲女孩子们笑笑:“你们好。”
倩倩的小姐妹脸都飞红了。
刘一很健谈,跟倩倩两个人聊得很开。夏征雁本来就是来陪跑的,又不想惹周紫萍误会,所以只保持礼貌,问到自己才说两句。整个饭局只低着头吃。上来一个菜就见他伸筷子夹,跟饿狠了似的。结果菜还没上完,夏征雁都撑着不行了,只能放下筷子歇歇。
隔壁桌一对夫妻带了儿子来吃饭,五六岁的小孩子,正是没个消停的时候,吃完了就围着桌子乱跑乱叫,爸妈警告很多次都没用,那位妈妈只好一把把儿子抱到怀里,斥他:“不许这样。”儿子笑嘻嘻的,不太怕的样子。
注意到夏征雁一直在看这边,那位妈妈不好意思地冲他笑笑,夏征雁赶紧把目光转回来。
周紫萍一直都在偷偷注意他,所以立刻找话题:“你很喜欢小孩子啊?”
夏征雁泛着白的指尖无意识地绕着玻璃杯杯口,低声说:“只是想到了一个人。”
周紫萍问:“谁啊。”
夏征雁没回答,脑子里过着小孩裹着那件旧棉袄的模样。也不知道,这个冬天,那件衣服还能不能穿了?他寄回去的那些衣服跟吃的,有没有到小孩的手里呢?
没听到夏征雁的回答,周紫萍笑笑没在意,只是不再找话题了。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夏征雁的手机响了,未知号码,但归属地是大潜市,他立马接通了。怕餐厅里太吵,他站起来去了外面。
“喂?”
对面牛叔熟悉的口音传过来,慌乱着喊:“征雁啊!你管不管马上过来一趟啊?”
夏征雁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怎么了?”
牛叔的哽咽着:“愁娃可能活不成了。”
到大潜市只有普通火车,从江城晃过去要二十个小时,太慢了。夏征雁只能先坐飞机到邻近的长台市,再转火车到大潜,再转汽车到黄方县。
上飞机前,夏征雁跟科里主任打电话,说家里有急事,要请假三天。主任没说什么,答应了。
夏征雁后来再回拨那个座机电话,接电话的就是黄方县县医院的护士,他问情况,护士在电话里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只说是从楼上掉下来了,伤得很重。
高处坠落伤?他上次去的时候不都是平房吗?哪里来的楼?
夏征雁一路没歇,到黄方县汽车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十点,牛叔来接,在出站口焦急的张望,一见到夏征雁,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汽车站离县医院近,牛叔带着他走过去。夏征雁没忍住问:“牛叔,到底怎么回事?”
牛叔爬满皱纹的脸难掩痛恸,叹口气说:“征雁啊,我对不住你,对不住阿凤,更对不住那个小娃。”
夏征雁皱眉:“怎么会从楼上掉下来?”
牛叔觉得无地自容,这话都说不出口,沉默半天才说:“大国家最近在盖楼房,就让愁娃在二楼递砖帮忙,结果二楼的围面没封严实,小娃,就,掉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