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我在。”崔明昱的声音轻柔得似一席润滑的绸缎,静悄悄地滑过她的心间,霎时云奔雨骤,再不能平静。

“我……”她鬼使神差地开了口。

“原来崔将军有龙阳之好!”那糙汉的声音如轰雷炸下来,完全掩盖了元幼荧细不可闻的喃喃。

崔明昱清正的眸中杀意肆起:你什么东西,耽误我夫人说话。

而那即将命陨之人,却不得知,还在猖狂:“既如此!便成全你们这对见不得人的亡命鸳鸯,祝崔将军奈何桥上双宿双飞!”

崔明昱游龙一闪,将元幼荧护送到马车旁,软声道:“等我。”

转身,他陡然凌冽起来:“阁下的命,今日到头了。”

摄于他浑身的杀意,那些密密匝匝的鬼影一瞬间忘记了发箭。而他却飞身如流星追月,一眨眼落入鬼影群中,只见清辉忽隐忽现,只听惨叫声起起连连。

在元幼荧的三魂七魄尚未来得及回齐时,“嘿~”猛地被人一拍肩膀,吓得她跳起来,举着水囊就是一通乱打。

李九郎:“我是你九哥!唉呀!你看清楚再打啊!”

元幼荧恐惧中睁开眼睛:“你吓死我了!”

“嘿嘿~”李九郎露出一副慈母般的眼神,示意她过来一起靠着马车蹲下。

“弟妹呀~难道,这也是你的谋划之一?”他小鸡啄米似的,用指尖啄了一下自己的额头,饶有意味地示意。

元幼荧二话不说,抄起水囊就是一通乱打。

“你打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想偷看,”李九郎连连招架,压着声音嚷道,“我原是想关心你俩安危,谁知哥哥我刚探出头去,唉呀唉呀,别打了。”

那方,崔明昱如云行鹤游,也如一缕无法捉摸的清风,而那些挥刀搭弓的人,尚来不及看清他的影子,便乌泱泱地倒地。

元幼荧缓过神来,才发现,车夫长枪在手,悍然镇守。方才箭矢如雨集,而车、马、驴皆安然无恙,甚至连车厢都未被一支箭射中。

“他可不是普通的车夫,”李九郎嘴里叼着一根马草道,“他是你家夫君的副将。”

难怪李九郎要叫她蹲在车旁,难怪崔明昱下令车夫无论如何,不得离开马车半步。

李九郎龇着牙花子笑道:“你回回扭头就跑,自然不知他的本事。”

元幼荧心情复杂:就属你废话最多,偏偏最要紧的事一字不提。

转念,她便为崔明昱捏了一把冷汗,对方人多势众,但他身上还有伤,他只身应敌,会不会太涉险。

她不由得怔忡起来,却同时无形地松了一口气。她后知后觉地想到,山坡上的那些人,似乎也不是元无定的人。

除了出长安当日遇见的拦路刺客,后来这些天所遇的,非但身法阵型训练有素,并且每逢露头,都会问一些关于选择上的问题。

东宫抑或公主府,莫非……他们在抢夺崔明昱的立场?可崔明昱站的谁的立场呢?她先前都光顾着逃了,竟疏忽了这层。

不过,无论崔明昱如何选择,他毕竟有德高望重的父亲与兵权在握的兄长,再者还有博陵崔氏与荥阳郑氏,两大高门望族撑腰。为什么东宫与公主府,都要派人刺杀他呢?

难道因为他在查科举舞弊案?难道那些派人刺杀他的,皆与科举舞弊案有关?

科举而已,至于吗?

恐怕未必如此简单。

“撤!”坡上疾吼,三两残兵稀里哗啦地撤走,稀里哗啦地倒地,最后一声“撤”随着一颗人头一起落地。

片刻,元幼荧与李九郎听着风声静了,才蹑手蹑脚地从马车下面探出头来。

各自心惊胆战地张望了一会儿,元幼荧道:“好像安全了。”

他们刚站出来,忽然,下坡草丛里,蹭蹭蹭,站起十余名黑影。

“啊!”元幼荧抓起李九郎挡在身前。

李九郎吓得嗷嗷直叫。

黑影里有人客气地打着招呼:“九郎君,别来无恙。”

李九郎战战兢兢地,指了指山坡上的方向:“崔明昱在那儿呢。”

那些人似乎笃定这边的动静,崔明昱离得远无法察觉,道:“九郎君,这次没人保你,”那人话锋立转,“抓住他!”

元幼荧拔腿就跑,怎么还有人冲李九郎来的?他个怂鹌鹑,他能得罪谁?!

砰,她猛地撞上了,失去平衡,旋即被揽起来,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在她的怔诧之中,身后传来一连串杀猪般地惊叫。

“承昭啊!救命啊!!救命啊!!!”

李九郎逃得龇牙咧嘴,张牙舞爪,身后人群捉猫逮狗似的,撵着他。但一看见崔明昱不紧不慢地回来了,他们当场调头就撤,仿佛小鬼见了活阎王,蹿得比疯狗还快。

那逃跑的阵仗,看得李九郎的驴子哼哈哼哈,乐不可支。

这时李九郎一猛子扑上来,把元幼荧从崔明昱怀里撞开:“吓死我啦!”

崔明昱蹙着眉头,不声不响地将李九郎从怀里拨开,李九郎旋即又是一个狗扑,抱住就开嚎:“你夫人好歹毒的心啊,她撒腿就跑,根本不管我啊,太无情无义了啦!”

崔明昱又将他拨开,他又要去抱,旋即愣住了:“好浓的血腥。”

元幼荧心里一惊,他受伤了?

李九郎爱穿浅色,此刻借着马车前的灯笼光一照,他手上、身上,全是从崔明昱身上沾来的血,他连忙提灯去照崔明昱,晃得崔明昱不得不伸手遮住眼前。

李九郎讷然:“别人的血?唉呀。”

他连连在崔明昱身上蹭手,想把手上血迹都蹭掉,结果越蹭越多,气得他没办法,忙让车夫用水给他冲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