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明昱漠然开口:“原来是一窝老鼠,走了。”

他话音刚落,蹭蹭蹭,草丛里站起五十名刀斧手。

元幼荧吓得差点一屁股跌坐在地,纵然她再有临危不惧之勇,眼下也难以镇定了。

只见山坡上,草丛里,密密麻麻的身影,像一座座高高矮矮的墓碑。

他们刀在手中,斧在肩上,箭在弦上,就算随便冲出来乱砍一气,也足够将她剁成饺子馅了。

狗贼李九郎,方才还叫她往高处跑,她要是真听信了,岂不是自投罗网吗?

她气恨地瞪了一眼李九郎,李九郎若无其事地咧嘴一笑:“忘了还有‘高处不胜寒’哈?”

元幼荧没工夫再理会李九郎的嬉皮笑脸,看样子逃跑是来不及了,但是白白地等死,她也不太情愿。

她瞥了一眼身旁的李九郎,这活祖宗居然手无寸铁, 不知何时从小月亮嘴里拔了胡萝卜,举在手里。当场给她气笑了,太阳穴突突跳得疼。

她想起崔明昱伤势未愈,平时三瓜两枣,他应付起来绰绰有余,但眼下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他应付得过来吗?

她狠了狠心,一副凌然赴死,又不甘心赴死的样子,在他身后道:“倘若你不是对手,最好痛快给我一刀,千万别让歹徒把我掳走。”

听得崔明昱心头一紧,仿佛两军对阵还没有开打,先被她朝心窝子捅了一刀。

而李九郎是个憋不住心事的,当场就发作了:“闭嘴吧,小乌鸦。”

夜色深沉,人影森森,如鬼影重重。

僵持了许久,那群人影堆里,终于传出来动静,一道洪亮而狡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个虎背熊腰的糙汉。

“崔将军!”糙汉喝道,“哦忘了,现在是崔少卿了!崔少卿,听闻你在为东宫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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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六章 事来心应

崔明昱不咸不淡地道:“巧了,昨日才有人,说在下是为公主府做事。”

“那崔少卿究竟在为哪边做事呢?”

“阁下以为呢?”

崔明昱平静而有礼,他甚至笑着说的,却有冷冽的杀意挥斥,令人感觉无比森然。

“哈哈哈哈!”糙汉纵声大笑,笑声中透出狠戾与憎恨,像一头狗熊发了疯,“你本应死在大漠,没想到竟叫你活着回长安了!”

崔明昱微笑:“在下也未想到,活着居然还要与这么多畜牲讲话。”

“你!”糙汉似乎碍于什么,硬生生将怒火压了下去,“早听闻北庭都护府有玉面将军崔明昱,武能单骑破千军,文能方寸胜万儒。今日领教,果然巧舌如簧。”

元幼荧一愣,他巧舌如簧?

这一路上李九郎的嗓子都说冒烟了,也没见崔明昱回应过几句。说他巧舌如簧,如同传闻她是崔明昱爱惨了,而求不得的女人一样。传闻到底几句真?

“谬赞。”崔明昱道。

糙汉却更愤恨:“传闻,崔将军曾兵不血刃,吓退敌军两万?”

崔明昱:“传闻不听也罢。”

糙汉似乎恨透了崔明昱,一声声质问,如跗骨之蛆:“空穴来风既能传回长安,不论传闻属实与否,崔将军,你可曾想过今日落在我的手中?”

“请问阁下是谁?”崔明昱真心疑惑道。

明显那糙汉被问愣住了,乌泱泱的人影堆默了一默,顷刻传出一阵狂笑,满是怨憎与不服,似恶魔哭嚎。

黑夜中乍然晃起斧影刀光,糙汉愤愤然喝道:“崔将军!如今你不再有十万陌刀枪可供驱使,只有虾兵蟹将一对。纵你有翻天的本事,今时此地,劝你束手就擒!否则休怪我取你项上人头!”

元幼荧与李九郎互相觑了一眼,感觉被骂了,但是不敢吱声。

崔明昱怡然道:“虽然我认为活着确实没什么意思,却不想死在你们这些杂碎手里。”

“休得猖狂!放箭!”

放箭?那真没得逃了,元幼荧眼睛一闭,就地一蹲,听天由命。

俄而,她发觉自己非但没有被乱箭射成筛子,还毫发无伤,她正想看看,却忽然被崔明昱从地上捞入怀中。

漫天箭雨,密密匝匝地落,而崔明昱手持清辉剑,势如长虹,声震如龙,飞箭落下来的刹那即刻断成两截,无一支能触碰到她。

这一幕似曾相识。

元幼荧忽然被一种奇怪的心慌感包围着,她不由自主地扬起脸,望向崔明昱,望着他沉静而凌厉的侧脸,她又不由自主地脸红心跳,心底里,前所未有的卷起一阵难以抗拒的波涛。

她从未如此刻这般,贪婪而大胆地端看过他,所以忘乎一切,久久地凝视。

某种深深地,像火焰一样雀跃的感情,随着她越长久的凝视,越灼热地,在她心头燃烧起来。诱着她从按捺的深处,迷醉地走向光明。

还有一种微弱地,欲说还休的羞耻感,令她忍不住地发抖。

很奇怪,很突然,就那么一瞬间地,电光火石之间,她看向崔明昱的目光,再不能清白。

也许从此刻,她才真正地看清楚崔明昱,看清他阴沉淡漠之下,隐藏的温柔;看清他矜净疏冷之下,克制的滚烫。

她忽然非常非常地想做一件非常非常不应该做的事情,可是飞箭如蝗,这一举措太危险了,恐会害了他。

而崔明昱仿佛感受到了她目光的召唤,如火舌般的,撩拨了他的心,他蓦地垂首,低低地,敛眸吻在她的额头。

柔软的唇,微凉,透出稍纵即逝的温热,丝丝麻麻,她迫切想捉住那温热。她拥上去,双手环住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