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能得见能人异士,他颇有些遗憾,感慨了一番。
萧甫山打断了他的感慨,“军粮备的如何?”
郑先端肃了神色,答道,“凉州现有军粮能坚持两个月,下官已派人从中原采购,一路走北河漕运,八月中旬之前定能运回来。到时能再续上两个月的。其他三州,也基本是维持两个月存粮。”
驻军有两个月屯粮,对西北军来说已经是很好的情况了。可对其他各地驻军来说,这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些地处富庶地的,屯的军粮甚至可支撑一年。
西北地干燥贫瘠,温暖的春夏时间短暂,粮食亩产量比中原低。当地百姓土地产出,去除交纳田税外,维持一年口粮都困难,根本无余粮出售。州府收上来的粮食,都会充作军粮,不过也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法自给自足。是以西北军军粮只能靠不断从中原采购。
在平时还好,但在遭遇大战需长途奔袭时,大军行动便会受粮草储备不足之掣肘。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到了西北军这边,先行的粮草往往严重不足,大战到最后,人马本已疲惫不堪,粮草又难以为继,大大削弱了战力。
萧甫山眉头紧蹙,“这次战役,必定是旷日持久,两个月存粮太少。八月中旬新的军粮到达,这边也消耗了一个多月的了,能余在手中的还是只有两个月。你通知粮草官,让他至少采购半年的军粮过来。”
半年?
郑先为难道,“国公爷,您也知道咱整个大燕粮食短缺,想一下子采购那么多军粮过来,怕是难。”
萧甫山脸色放沉,“一下子凑不齐,便多想法子,必须保证大军随时有三个月的军粮。河道结冰之前,必须屯够至少六个月的粮草。”
郑先见萧甫山脸色不好,忙收敛神色,拱手道,“遵命!下官会责成收粮官,不计成本,设法去河南道或江浙一带采买。”
他给萧甫山斟了一盏茶,继续道,“国公爷,下官打听了,中原第二茬土豆收获在九月底十月初。待从中原运到西北,大约十一月初。若是遇到河道结冰,那还要中途改陆运,就更慢了,估计得到十一月下旬。不过咱手中屯粮总能多些,心里也能更踏实些。”
中原春日来的早,冬日来的晚,一年可种两季土豆。可西北地,一年却只能种一季。因为这个原因,今年春耕之前程缙往各州分配土豆时,先帝下旨,为尽快繁殖土豆避免浪费,西北先不种植。
再到六月新一季的土豆种植时,运到西北需要一个月后到达,已经错过了最佳种植时间,大西北于是又一次被舍弃。
西北想要种上土豆,只能待到明年,从各州县调拨土豆种子。郑先多次向朝廷上表,只得了了这么一个回复。
郑先叹了口气,“若是咱西北也种了土豆,该多好啊!”
☆.第三百四十九章 探查
萧甫山眸光冰冷,先帝本意就是想让西北军艰难求生无力造反,难得有合理的理由给西北军吃一次瘪,他怎么肯错过。
当时新年刚过,正是他受弹劾压制最厉害的时候,他又不想与皇上闹僵影响了亲事。最终此事让皇上得逞。
西北矿产丰富,在大燕首屈一指,按说西北都护府不会太穷,可就因为要常年采购粮草,把府库的银子都掏空了。
土豆本是幼菫引进,他也寄予厚望,西北大军却无法受其恩惠,这的确是莫大讽刺。
萧甫山一直沉默不语,郑先直觉国公爷有些不虞,暗暗后悔自己多言。西北一直受皇上压制,此等事情司空见惯,又何必再提了扰国公爷心烦。
郑先补救道,“所幸明年就有了。待得土豆丰收,下官就上表皇上,给我们西北多划拨一些土豆种子过来,总要让西北百姓和将士们能填饱肚子才是。”
萧甫山淡淡嗯了一声,郑先理解为自己补救的还不错,拿壶给萧甫山倒了一杯咸奶茶。“国公爷,您喝。”
萧西嘴角抽了抽,在府里夫人每人给国公爷吃蛋挞喝牛奶,来了西北郑先又给续上奶茶了。国公爷这辈子都没吃这么多奶吧?
萧甫山手指轻轻叩击着桌子,“吐蕃既然是要大军出动,逼仄之地很难施展大军优势,若是赛德会谋算,首选之地是凉州,魏州河州辅之,再联络突厥在池原关策应。”
郑先脸色一肃,国公爷一旦作推测,往往都是八九不离十,他拱手道,“卑职明日定然把地形探查清楚!”
--
郑先很是务实,虽说子夜时分方歇息,早上不过寅时,便已整装出发,前往各处山谷查看。
陇泽山脉绵延百余里,两处山口虽同属陇泽山脉,却相距几十里,是吐蕃从凉州入大燕的必经之路。
虽则附近五十里处有守军大营驻扎,各营地都有人手可用,可郑先不想假手于人,亲自仔细勘察。一番勘察下来,他出了一身冷汗。
其中最大的山谷燕子谷,两边山体平缓且多砂石,植被稀少。经历了昨日的一场大风暴,整个山谷已经面目全非。之前在山上挖掘的山洞和壕沟鹿砦已经被砂石填埋,歪倒折断的树木凌乱遍地,谷底有乱石滚落。整座山山势与以往都有些不同。
难怪国公爷让他过来重新勘察!他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这是吐蕃人最喜欢的一处入关通道,谷底地势平阔,宽达百余米,可容几十匹马并排疾驰。山体低矮少有遮挡,在这里大燕守军几乎没有据险防守伏击的优势,大军很难在这里隐藏行踪进行伏击,只能埋伏少量强弩兵扰乱其阵型节奏。
当初萧甫山将大营设在燕子谷五十里开外,在燕子谷和大营之间有个缓冲地带,是想给吐蕃人一种假象,西北军无力守住这个平阔的关口。一则是让对方放松警惕,以为西北军无余力收回陇泽山以往失地。二则,给吐蕃人敞开一个口子,让他们从这边进攻,减少其他州县防守压力。
郑先在山谷两侧爬上爬下,不停拿笔在纸上描绘标记,待得查看完毕已是暮色沉沉。
他正要前往另一处山口陵南谷,便见在附近驻守的吴将军得了消息骑马赶来。
吴将军身壮如塔,脸上虬髯丛生,他冲郑先敷衍地拱拱手,对这位连跳几级上任的都护并不是很客气。
他声如洪钟,“郑大人实属多此一举,这燕子谷如同鸡肋,但凡本将军出战,从不据此设伏。被人一眼看穿的地方,埋伏个鸟!”
郑先官职比吴将军高,可还是冲他恭敬地施了一礼,“吴将军,国公爷每每用兵,最喜利用地势,兵法战术千变万化,同一个地方,也能使出不同的战术来。”
吴将军对谁都不服气,唯独荣国公,只听了他的名字,吴将军脸上便带了几分恭敬,“国公爷自是不同……如今国公爷不在,这处紧要地方便是本将军来守,你也不必忙活了!赛德小儿若是来了,本将军定让他有来无回!”
吴将军性子耿直,嘴上往往没个把门的,郑先一直未将吐蕃异动之事告知于他。
郑先微笑问道,“吴将军手下有多少兵马?”
吴将军颇为自豪地答道,“两万精骑,两万步兵,个顶个的英雄好汉。”
郑先又问,“吴将军四万之军,可抵挡吐蕃多少兵马?”
吴将军几乎不假思索,高声说道,“八万兵马不足为惧!”
“那若有二十万甚至三十万呢,吴将军可还有把握?”
吴将军怔了怔,继而虎目圆瞪,“你来耻笑本将军不成!吐蕃数倍于我军,我又不是神仙!便是让国公爷来战,也难保万全!”
郑先又拱手施了一礼,“郑某没有耻笑吴将军之意,只是吐蕃会来多少大军,又岂是我们说了算的?我们总该多做些准备才是。”
吴将军最怕这种讲道理的人,被噎得无话辩驳,一肚子不服气偏偏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