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菫坐在大炕上倚着迎枕,望着窗外的梨树发呆,窗扇上糊着高丽纸,虽透光却也模模糊糊的,比不得玻璃亮堂,外面的梨树也是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晰。

张妈妈回了内室便开始抹眼泪,见幼菫这般神色黯然更是心疼不已。

紫玉和素玉都是在外面,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是小姐身子不舒服需要调养一下。紫玉见张妈妈和幼菫模样,也不敢出声,轻轻地端了茶和点心过来,放到炕几上便出了房门去廊下守着。

幼菫回过神来,“妈妈莫要担忧,如今我们银钱也足,有什么好药材都能买到,总会调养好的。阿胶燕窝好用,我们吃着便是。”

张妈妈拿帕子擦了眼泪,“那刘大夫医术都那般好了,都不敢说能治好,小姐也莫要安慰老奴来了,需重视起来才是,小姐离婚嫁也就一两年的工夫了,可耽误不得。实在不行,我们再打听些民间的偏方,或者再去寻那方外老道,要尽快治好了才行。”

幼菫叹息,一两年调养好怕是难。

自这日起,落玉轩每日三时都会飘出一股子苦苦的药味,那药闻着苦,喝着更苦,一口喝下去幼菫被苦得发抖,要好几块果脯才能压下去。每日早晚阿胶和燕窝都要吃,程府只早上给送一碗燕窝,晚上的便是自己买回来的燕窝熬的了。落玉轩桌上的点心也换成了各种红枣糕,桂圆干之类的,张妈妈和青枝整日的在小厨房捣鼓,出来的吃食汤水都有股子药味。幼菫真是苦不堪言,闻着味都想吐了。

银子整日流水地花出去,如今虽有净空法师和顾氏给的那一千四百两顶着,却也挡不住天长日久的这般花下去。幼菫每月的月例银子是十两,怕是连塞牙缝都不够。铺子庄子都在王氏手里,自己没个固定的收入还真不是长久之计。虽说秦家商号给了她分红,但也要年底才能拿到了,手上的这些银子还真撑不到那时候。

幼菫觉得前些日子说自己不差钱说得有点早。

文清和文秀来了落玉轩,带了自己绣的帕子作贺礼,应算是正式拜会一下吧,怎么说幼菫也是离府三年刚回来。

幼菫拿着帕子挨个看,文清的是块白娟帕子,上面绣着一丛春兰,幼菫虽绣艺不佳却也看得出文清绣艺精湛,赞道,“大表姐绣得这春兰跟真的一般,我似乎都闻到香味了!”

“表妹喜欢便好。”文清坐在炕上,拿起几上幼菫正在看的一本游记,是前几日程瓒送的,“表妹喜欢看书?”

“恩,闲着无事便翻几页。”幼菫笑着推了点心碟子给文清,又递了块枣片糕给坐在炕前小凳上的文秀。

文清道,“以前你是坐不住的,每每我看书的时候你总来捣乱。”

幼菫笑道,“大表姐说的是,我现在也还坐不住呢,张妈妈整日里追在后面我让我绣花,我却耐不住性子,文秀比我绣得就好很多,你看这海棠颜色配得多好。”幼菫端详着手里的帕子,正是文秀绣的。

文秀正拿着枣片糕,小口吃着,红着脸道,“我拆了好几次才绣出来的。”

幼菫把帕子仔细收起来,“表妹有心了,我很喜欢,我要仔细点用,别弄坏了。”

文秀闻言很是开心,“表姐若是喜欢,我再绣个荷包给你。”

幼菫嘻嘻笑道,“那就辛苦表妹了,我正缺个好看的荷包呢。”

幼菫刚喝完药不久,空气中有股淡淡的药味,文清问道“表妹病了吗?怎有股子药味?”

这等私密事幼菫又怎能往外说,“没有,张妈妈总是嫌我身子瘦弱,需要好好补补身子,整日的做些药膳给我吃,我现在吃什么都有股子药味。”

文清又瞥了眼桌上的点心,也都是滋补之物,也没再多问,只聊些读书弹琴的文雅话题。

☆.第二十八章 出门

青枝要去墨香斋取裱好的画,幼菫便要一起出门,来到这世上快三年了,还不曾好好逛逛街,这几日烦闷,正好出去透透气。府里安排的马车,倒也方便。

京城最繁华的便是东大街,便先在东大街逛了一番。

东大街最有名的酒楼是百味居,据说进去一趟没百八十两银子出不来,也不知道啥好吃的这般贵,等手头宽裕了得进去尝尝。幼菫在车上掀着帘子打量了一番,感觉上面有道很锐利的视线,抬头循着望去,迎着阳光却看不清,只觉是是黑色衣着的人,幼菫忙放下帘子让车夫继续走。

百味居三楼包间里,一身墨色衣袍的荣国公倚窗而立,面色冷峻如刀刻,眼眸深如古潭,他看着楼下的马车远去。那个小丫头,回京城了。

端王正和宁郡王喝着酒,扭头朝荣国公笑道,“荣国公如此专注,莫不是看到美人了?”

宁郡王慵懒笑道,“王爷此言差矣,荣国公向来不近女色,说他看贼人如此专注更可信一些。”

端王哈哈大笑,“说得好!美人在荣国公眼里便是红粉骷髅,荣国公若是真能看上哪家姑娘,倒是稀罕事了。”

荣国公萧甫山冷冷不吭声,他看着幼菫进了前面的水云轩。

水云轩是京城最有名的首饰店了。女孩子哪有不爱首饰的?幼菫兴致勃勃地下了车,店面装修得很华丽,店员也是热情周到,让人一进来就种自己是上帝的感觉。柜台上琳琅满目,各式头面很是齐全,手串镯子,簪钗步摇,发钿耳环,珠花绢花,梳篦,有青玉白玉的,珍珠的,玛瑙宝石的,金的,银的,样样精致华美。

幼菫现在手上能戴的首饰不多,本该添几样新首饰的,但如今银钱紧张,也不敢大手大脚地花钱了。幼菫给自己选了一支青玉莲花簪,又选了一对珍珠耳环给青枝,便付了账喜滋滋地出了水云轩,女人购物最大的乐趣就是付账东西到手时的满足感,这便是人的占有欲作祟吧。

两人又在附近几家店逛了逛,买了些精巧的小玩意,正要回马车,却被一个蓝袍男子挡住了去路,嘻皮涎脸道,“小娘子,咱们还真是有缘分,今日又遇到了!”

幼菫抬头一看,正是小青山碰到的那个纨绔无赖,皱眉道,“公子认错人了。”

青枝拉着幼菫往马车那边跑,那小白脸不舍弃地跟在后面,“小娘子哪家府上的?去前面茶楼一起喝个茶吧?”

青枝连忙护着幼菫上了马车,让车夫赶紧走,在城里多转转,幼菫掀开帘子往外张望了下见那小白脸没跟来,方让车夫去墨香斋取画。

幼菫也没心思理会墨香斋老板对这幅画的依依不舍,拿了画便回程府了。原本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

萧东从外面回到酒楼,跟萧甫山耳语了几句,“……那纨绔跟着去了榆树胡同程家。”萧甫山皱了皱眉,“仔细查查他。”

端王见状,正色问,“可是陈文敬的幕僚有消息了?”

萧甫山摇摇头。

宁郡王恹恹道,“说不定早被太子灭口了。让太子就此逃过一劫,当真窝囊啊!”

萧甫山道,“太子的人还在寻他,他目前应还活着。他的亲眷还在大牢里押着,他是必定要回京城的。”

宁郡王邪魅笑道,“他要想活命,只能找你,除了你和端王爷还有谁能护得住他?”

端王拧眉道,“若是还有别人寻他呢?”

萧甫山在包间里慢慢踱着步子,忽而站定了,抬头看向端王,“老王爷忠勇王!”

宁郡王脸上的笑容顿消,站起来一拍桌子,“怎把他给忘了!他若是掺和进来,可真不好办了啊。”

端王脸色凝重起来,“皇后和六王妃是堂姊妹,多了这层关系,六王叔还真不好说会向着谁……”

萧甫山吩咐萧东,“派人盯着忠勇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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