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同深不敢贪图此刻温馨,很快喝了水,然后自己把床调成半卧。“说会儿话,别走。”他带着一丝乞求的神情,让亓弋无法拒绝。
亓弋把水杯放在床头桌上,静默片刻,轻轻点了头。
“后背疼?开药了吗?我帮你抹药吧。”海同深尽力找着借口,“没别的意思,你伤在后背,自己够不到,而且你也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你后背”
“好,谢谢。”亓弋说。
海同深还在愣神,手中就多了一管药膏。而亓弋已经脱掉了外衣海同深的夹克。当时从现场离开,亓弋并没有回家,自然也没有换衣服。
清瘦但结实的后背完全展露在海同深的眼前,或许是两个人此时气氛尴尬,海同深心中并没有丝毫旖旎遐想。他打开药膏,一点点涂抹在亓弋的后背上。微凉的药膏被指腹的温度熨热,后背的疼痛渐渐舒缓,亓弋的心也平静下来。
“对不起。”海同深再次诚恳道歉,“我真的没有恶意,也不是想勾起你那些不能言说的痛苦记忆。我想走近你,想了解你,就不由自主地忘了循序渐进,然后失了分寸。”
“杨予然。”亓弋轻轻叫出那个名字,停顿片刻才接着说,“他牺牲在收网行动之前,为了掩护我。明明比我年轻,比我有未来,却说我比他更值得活下去。哪有什么值不值得呢?如果我没活着回来,他甚至都不能被正名。”
海同深知道,亓弋这是变相承认了卧底一事。
“他的联络人呢?”海同深追问。
亓弋摇头,没有回答。
“那就不说了。”海同深把衣服盖在亓弋身上,“别着凉,穿上吧。”
“别弄脏了你衣服。”
“没事,人比衣服重要。”海同深靠坐在病床上,向亓弋伸出手,语气轻缓,“原谅我好不好?我答应你,绝对不再问你以前的事情。”
亓弋回握,随后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不是不能告诉你,只是那段时间对我来说是噩梦,我不想回忆。”
“那就不提了。我们让这事翻篇,行吗?”
“嗯。”亓弋点头。
海同深:“我有些好奇,当时你怎么知道那人身上都有什么东西?当然,如果不能说就算了。”
“见得多了。”亓弋说,“那人是个职业杀手,他身上的衣服裤子鞋子都能藏武器。这种人,只要不被打晕扒光,手铐都不一定锁得住他。我们俩撞在墙上的时候我感觉到了他有枪,后来压住他看他在那儿蹬腿就知道他鞋底也有问题。”
“难怪你当时就知道那刀不是普通的刀。”
“带放血槽是最基本的了,还有带倒刺的,带钩的,只要刺进去就不能乱动,拔了就会大出血。”亓弋似是在回忆,“我见过几次,扎进去之后以为没事,去黑诊所止血拔刀,结果直接把肠子都钩出来了。还有他那把枪,是Double Tap,简易德林杰双管,这都不是一般歹徒的配备。”
“所以,我应该谢谢你救我一命。”
亓弋摇头:“我知道没有我你也能制服他。说到底这次是我误闯才惊了他,我只是在弥补我的过错。”
“不是。”海同深斩钉截铁地否认道,“是有人打电话提醒他,我已经让人去查那个电话来源了。这事跟你没关系,别往自己身上揽。”
“真的?”
“真的。但是有件事你得想好怎么说。”海同深用拇指摩挲着亓弋的手背,“今天这场抓捕是跨省合作,你得想个说法,把你出现在现场这件事解释清楚。如果只是省里的事,廖厅还能替你兜着,但这次不一样。”
亓弋抿了下干涩的嘴唇,回答说:“我已经跟廖厅报备过了,他知道。”
“那就好。”海同深果然没有继续追问。
亓弋把自己的手从海同深手中抽出来,替他掖了被角:“你今天还不能出院,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我去给你拿。”
“一会儿彭渤会给我送来。”海同深说,“你如果今天没事,就在医院陪我吧?”
亓弋应声,大概是觉得坐在病床上的姿势太过暧昧,他挪到了旁边的椅子上,之后才说:“彭渤说你救过他命,我想问你,救他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我比他抗造。”
“胡说八道!”亓弋嗔怪。
“逗你的。”海同深笑笑,“实话实说,因为我曾经也被前辈这样保护过,这或许就是传承吧。而且其实当时那种情况,大部分行为都是出于本能,看见有人持刀,向后退是人的本能,但迎上去是职业的本能。所以,就算那时真的牺牲了,我也不会怪任何人,因为这是我的职业,牺牲是我职业的代价。”
亓弋听后愣怔片刻,说:“你语文老师应该很欣慰。”
“什么啊!我这是发自真心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亓弋连忙按住海同深,“别乱动,一会儿扯着伤口。”
海同深听话地靠了回去:“对了,有一件事,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你说一下。”
“嗯,你说。”
“张聪承认了所有事情,却否认了那个梅花,他也根本不知道李汌家里有绿水鬼,我试探过他,准确地说,他是压根不知道绿水鬼已经做成了。”海同深说完这些,停顿了一会儿,见亓弋没有接话的意思,才又接着说,“我有一种感觉,梅花和绿水鬼是独立在这个案子之外的,或许才刚刚开始。”
“现场有另外的人进入的痕迹?”
“没有,复勘三遍现场都没有查到。但是谢潇苒已经确认那个梅花肯定是在李汌死后放进去的。所以如果张聪没有撒谎,那么一定有人在张聪走后,我们去之前这段时间进入过现场。只是那人太过谨慎,完全没有留下痕迹。”
亓弋思考片刻,说:“法医能确定梅花放进去的时间吗?”
海同深:“距离死亡时间很近,不超过一天。”
“你是在怀疑有人知道张聪要杀李汌,特意等他动了手之后去现场在李汌嘴里放了梅花?”
“原本就有人知道张聪要杀李汌,不是吗?”
亓弋呆愣愣地看着海同深,良久,他摸出手机,说:“我得打个电话。”
“嗯。”
看着亓弋离开病房的背影,海同深在心中默默叹息,这个人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敏感。关于究竟是什么“任务”让他半夜单枪匹马出来盯梢,闯进行动封锁区的行为究竟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海同深不能再问了,有廖厅在后面托着,亓弋的行动不会太出格,也不会造成太大影响,这些事情就让它“暂时”过去吧。
海同深受伤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局长的耳朵里,天亮之后何冬阳赶来医院看望,还顺便带了常锋和宋宇涛。海同深提前支开亓弋,让他去给自己买午饭。到亓弋回来时,他们还没有离开,亓弋不太想见他们,干脆就在病房外等着。病房的门并不隔音,断断续续的声音从里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