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你不在家呢。”海同深拢了拢身上的外套,“怎么?今天又郁闷了?”

“你没睡?”亓弋问。

“正准备睡,结果听见你召唤,难得自己有点儿用,再困也得陪你。”

“那你去睡吧。”

“开玩笑的听不出来?”海同深走到靠近亓弋这侧的栏杆旁,把手臂搭在上面,看向亓弋说,“来,让我看看你郁闷的程度。”

“没有郁闷。”亓弋也靠了过来,两个人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对视。亓弋其实有些害怕与海同深对视,海同深的眼神总是让人欲罢不能,亓弋能从那里面看见许多内容,不只看到他的情绪,还能看到自己的那些难以启齿的秘密。

少顷,亓弋笑了一下,说:“你这人真的很不会隐藏。”

“隐藏什么?”

“我看见了欲望。”亓弋默默咽下了后半句话,他看见了海同深的欲望,也看见了自己的欲望。

“这倒是没错。”海同深坦然接受,“我觉得面对你的时候,我不需要隐藏。”

他如此自若地承认欲望,更衬得自己懦弱胆小,亓弋的笑容带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悲戚,他旋即用戏谑掩盖:“你以前也这么油腻吗?”

“这很油腻吗?”

亓弋摇摇头:“算了,顶着这张脸,说什么好像都不油腻了。”

“你这话才油腻。”海同深用玩笑轻松的语气探问,“想说说吗?”

亓弋默然,海同深也没再追问,二人之间只余夜风低吟。片刻之后,亓弋出了声:“问你个问题,如果你觉得不好回答可以不回答。”

“问吧。”

“你被人放弃过吗?”

“应该没有吧。你有?”

“嗯。”亓弋轻轻应了声,而后指向自己胸口,“昏迷五个多月,醒来发现当初放弃我的人升官发财,就差死老婆了哦对,其实差不多,他离婚了,现在也是无配偶状态。”

海同深问:“你有什么想法?”

“理智上我知道他的选择没错,但作为那个被放弃的人,我无法接受,也无法原谅。”亓弋无奈叹息,“可是我醒来之后,所有人都劝我要放下。”

“你是当事人,你当然有资格不接受不原谅。”海同深认真地说道,“真正承受痛苦的是你,别人的劝慰和开解都是徒劳,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如果不是我,你还会这么说吗?”

“一样。这跟你是谁没有关系,这只关乎你是当事人。每个人对痛苦的承受力都不一样,对事情的看法也不尽相同,即便是同样的遭遇,不同人也会有不同感受。这种事情没有对错,也不分高低。原谅可以被接受,持久的恨同样可以被接受。只要你不在这恨意的驱使下做出违反法律的事情,没有人有资格惩罚你。”

亓弋:“不愧是当领导的,这话说得真好听。”

“领导才不会这么说话,领导一定会说以大局为重。”海同深停顿片刻,了然道,“我知道你为什么不喜欢姜局了,他就是个会说‘以大局为重’的领导。”

“这可不是我说的。”亓弋笑道。

在月光的描摹下,低眸浅笑的亓弋温柔到有些不真实。其实他的眉眼并不凌厉,若是仔细端详,甚至能看出一丝柔美,只是五官太过立体,再加上气质硬挺,让人第一次接触就能感觉到压迫感和距离感,才会忽略他的相貌。海同深觉得自己有些像在开盲盒,每靠近一步,都会撕开一层包装,看到亓弋全新的一面。

“亓弋,答应我件事好吗?”海同深说。

“什么?”

“哪怕不能告诉我实情,也要回个消息,别让我提心吊胆地等着。”海同深说。

亓弋知道海同深说的是早上那条信息,他愣了愣,问:“我回什么?”

“回个句号都行,就是别不回复。对我来说,失联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事情。”海同深凝视着亓弋,身子微微向前探,“你现在有人记挂着,所以别让记挂着你的人担心,好吗?”

“这可是22层,你别掉下去。”亓弋岔开了话题。他害怕回应,害怕给出承诺,今天梭盛说的话没错,那十年的经历不可能抹去,黑暗之中的挣扎也无人能理解。自己就像战争结束后退回家乡的老兵,带着不能言说的伤痛,在无数个黑夜里害怕又渴望回到战场。平静的生活只是表象,是粉饰,他连真正的自己都不能面对,更不可能坦然面对和接受别人递出的温暖。

“真不打算答应我吗?”海同深又往前探了探。

亓弋连忙说:“答应,我答应,你赶紧回去。”

海同深退回到安全范围内,从口袋里拿了个东西出来,对亓弋说:“送你的,接好了。”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画在两鑺嬄板渾鐛ㄥ陡鲅籼ㄖ间,亓弋稳稳接住,拿在手中看了看,是一瓶薰衣草精油。虽然这东西对自己来说没什么太大用处,但毕竟是海同深的心意,亓弋还是欣然接下,道:“谢了。”

“不用跟我客气。”海同深对亓弋说,“这周末我不回来。”

“是愚人节玩笑还是真的?”

“真的。后天我妈生日,我明天下班直接回家住。”

亓弋轻轻点头:“那是应该的。”

海同深又说:“你如果睡不着可以给我打电话,我跟我爸妈不住一层,不会有影响。”

“知道了,知道你家不止一层楼了。”亓弋戏谑道。

“毕竟我是高干子弟,对吧?”

亓弋:“你这么记仇吗?”

“只是逗你开心而已。”海同深拿出指尖陀螺,随意拨了拨,“周日请你吃饭行吗?”

“理由?”

海同深道:“亓弋同志,你到底有没有认真理解咱们俩的关系?”

“哦。”亓弋用手指轻轻扫了下鼻尖,“我没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