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是。只是没想到你会在意,那几个都放在展示柜里面了。”海同深解释起来,“以前刚上班那会儿在基层,曾经跟过一次盗窃案,失主是个富二代,报失的清单里有一个都彭的打火机,他当时跟我说他那个打火机七万块钱,偷那个打火机的一定不是普通的贼,绝对识货。但那贼也笨,偷了个带唯一编码的限量版,后来我们顺着线索去找,果然在转手交易的时候把贼给按了。我当时好奇啊,这七万多的打火机跟七块钱的打火机能有什么区别?不都是点烟的吗?”海同深把打火机攥在手里,用拇指推开盖子,让打火机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而后才说,“就是这个声音,那失主拿着打火机点了根烟,我当时觉得脑浆子都被这声音净化了一下,后来就入坑了。都彭这个牌子每一支打火机的开盖声音都有轻微差别,越贵的越好听。”

“这就是钱的声音是吧?”亓弋笑了笑,“那给我讲讲呗,你的爱好是怎么从大几千的打火机变成了几十块的指尖陀螺的?”

“钱的声音还是放家里听听就好,指尖陀螺这东西丢了坏了都不心疼。要是第一次送你的是都彭的打火机,你跟我说丢了,我肯定转头就跑去现场翻了,哪还能让你骗我这么久!既然说到这里了,”海同深轻轻箍了一下亓弋的腰,“老实交代,你为什么骗我说丢在现场了?”

“那会儿睡不好觉,留个你的东西在身边,当个心理寄托。”

“这是让我心疼呢?”海同深攥住亓弋的手,“以后不会睡不好了。”

“嗯。”亓弋轻轻呼出一口气,低声道,“头晕了,扶我去坐会儿吧。”

“好。”海同深把亓弋扶到沙发上坐稳,之后坐到他身边把人抱进怀里。

亓弋靠在海同深的肩头上缓了一会儿,才又道:“毕加索的和平鸽,晏哥这礼物送的真是有心了。兰叔说,我妈的日记里记录了不少她跟DK谈论毕加索的内容,我妈应该是真的了解并喜欢着毕加索的艺术的。”

“不想谈可以不勉强的。”海同深拍着亓弋说道。

“是你不想谈,一直以来都是你在替我回避这些事情。深哥,你在害怕吗?”

安静片刻,海同深回答说:“理智上我知道你不会用感情开玩笑,但我还是忍不住去想,任务完成了,等你伤养好了,我们唔”

唇齿纠缠片刻,亓弋拉开了距离,轻声说:“等我伤养好了,换我追你,可以吗?”

“……啊?”

“咱俩到底是谁伤到了脑袋?”亓弋笑着又亲了上去,“感情从来不是能被利用的东西,我说了太多的谎话,利用了太多的人和东西,但我没有利用过你的感情,一次都没有。”

“我知道。”

亓弋抵住海同深的额头,语气真诚:“对不起,我让你担心了,我夺走了你的安全感,是吗?”

“你夺走了我太多东西,但给我的更多。我不用你重新追我,也不用你做什么弥补和表态,我现在就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好好活着,健康平安地活着。”

“嗯。”亓弋认真点了头,而后蹭到海同深的耳边,“生日快乐,深哥,我也给你准备了礼物。”

“蛋糕?还是奇异果?”

“不止这些。”亓弋从海同深怀里撑起来,扯动了下嘴角,从病号服的口袋里拿出一个马口铁盒,“没有晏哥那样好的品味,也没他那么土豪,这小东西不值钱,但我觉得你会喜欢。”

海同深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个造型新颖的指尖陀螺。没有常规的指尖陀螺的叶片,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相对厚的圆盘,银色的圆盘上均匀地开了六个孔,每一个孔里都塞着一个金色的圆柱体。

“翻过来看。”亓弋握着海同深的手把那指尖陀螺翻了过来,从正面看,六个圆孔里放着的不再是圆柱体,而是更像球体。这一次,海同深看出来了,那是左轮手枪的轮盘造型。

亓弋用手摸着海同深的胸口,说:“你本来不用挨这一下,开枪的时候我就想,如果我们都能活着,我这辈子都欠着你的。这一枪我没办法还你,当时那枪的弹壳也没了,后来看见这个东西,我就想,以后你可以拿着这个来要挟我,这是我的把柄,现在交给你了。”

“你只射了一枪,这上面可有六个子弹。”

“欠你太多了,六个都不够还的。”亓弋笑了下,“你还别说,这六个子弹都能拆下来,哪天我要真惹你生气了,你就拆下一个来,我保证立刻认错。”

“拆下一个配重就乱了,转起来会歪。”海同深把那指尖陀螺紧紧握在手里,“傻瓜,这可不是把柄,这是属于我们的纪念品或者说,是象征意义。”

“喜欢吗?”亓弋问。

“当然。东西不贵,但是心意无价。”海同深把亓弋重新搂回到自己怀里,“还有两个月,我要想想给你准备什么生日礼物了。”

“今年不是过过生日了吗?”

“2月14号再过一次。以后你一年过两次生日,有两份礼物可以收。”海同深顿了顿,又道,“不对,2月14号是情人节,那你可以再多收一份礼物。”

“好了可以了,别跟那土豪学,他有钱可以扔着玩,你又没那身家。”

海同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他揉了揉亓弋的头:“还晕吗?要不要回床上躺会儿?”

“床上躺不下,就这样吧,想让你抱着我。”亓弋把腿放到沙发上,自己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到午饭时候叫我,我陪你吃蛋糕。”

“好。”海同深给亓弋盖上薄毯,又替他戴好眼罩,最后握住他的手腕,不再挪动。

指尖传来的平稳有力的脉搏让海同深放下心来,自从这次住院以来,亓弋没再说过心脏不舒服,挂着心电监护的时候也没有突然心动过速的情况,但海同深一直不敢掉以轻心,以前的亓弋有多嘴硬他是见识过的,而这个人演技有多好他也是清楚的,能演出重病的状态,自然也能掩盖住身体的不适。但他毕竟逐渐在恢复,心电监护不可能一直带着,后面这些日子,海同深就时不时攥着亓弋的手腕来感受他的脉搏。亓弋知道海同深在担心什么,海同深也知道亓弋知道,但谁也没戳破,毕竟一个心里有愧,一个满心担忧,如果这样能让彼此都舒服,又何乐而不为呢?

海同深垂眸看着亓弋那仍旧苍白的脸庞,脑海中把晏阑的话反复琢磨过。是啊,以前的亓弋不仅不会正常社交,更不会坦然地把后背留给任何人,哪怕是海同深。那时哪怕只有两个人在家,海同深走到亓弋身后,也都会先收获一个警惕的回眸,或者是紧绷着的后背。至于承认自己不舒服,主动说想要身体接触,那更是极少数。但现在,这几乎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坦白自己的需求,坦诚地想要沟通,亓弋已经给海同深抛出了许多个台阶,只是海同深一直处于“劫后余生”的慌乱和对得而复失的恐惧之中,不敢直面也不敢相信亓弋真的“回来了”。海同深想,或许这一次,有PTSD的是自己,而不是亓弋。

睡了小半个小时,还没到午饭时间,亓弋就自行醒来。海同深温柔地替他摘了眼罩,又拿了水和热毛巾来,让亓弋慢慢缓神。

“深哥,你多久没离开过医院了?”亓弋擦完脸把毛巾递回给海同深时状若无意地问。

“两个月?差不多。你转院过来之后我就一直陪着你。怎么了?”

“你不讨厌医院了吗?”亓弋问。

海同深手中叠毛巾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呆了片刻,背过身往洗手间走去,同时说道:“毛巾凉了,我再去过一遍热水。”

等卫生间里传来了水声,亓弋才慢慢站起身跟了进去。他伸手关了水龙头,拦腰抱住了海同深。

没有说话,也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安静片刻,抽泣声渐起。亓弋轻轻拍抚着海同深的后背,过了许久,直到抽噎逐渐平复,直到海同深回抱了亓弋,亓弋才终于说了话:“我喜欢你的情绪稳定,但如果这代价是让你这样内耗自己,我宁愿撤回我的喜欢。为了我强忍着在极其厌恶的环境里生生扛了两个多月,你这么辛苦,被我戳穿之后难道不应该兜不住委屈号啕大哭的吗?”

“闭嘴。”

“我偏不,就是要勾着你把这口气吐出来才行。”

“哪学的这些歪招?!”海同深埋下头,在亓弋肩头擦了泪。

“怕你把自己憋出个好歹来。到时候我出院了,你直接进精神病院了,你让我怎么办?”

“放心,不至于的。”海同深抱住亓弋,“你对你自己选中的人这么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