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海同深下定了决心,“总有人要做出牺牲的,我是行动组的组长,也是亓弋的联络人,这个时候应该我去。”

付熙揉着眉头说道:“谁去谁死,海同深,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领导,亓弋已经是被放弃过一次的了,不管四年前是不是形势所迫,不管您当年做的决定在大局上来说是多么正确,也不管亓弋是不是真的从心底里接受那个选择和决定,事实就是他当时没有被放在第一位。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决不能有第二次,就算最后我们都没能回来,最起码要让他知道,这一次他没有被放弃。”

付熙说道:“这是徒劳的。”

“对大局也许是,但对亓弋,不是。”海同深说道,“在这庞杂的系统之内,我们可以做最坚韧顽固的零件,但同时,我们也不该忽略作为人这个个体与生俱来的情感需求。刚才我是作为联络员和组长在向二位领导打报告申请,现在我想以一个晚辈的身份,向两位叔叔请求,我想去救我的爱人。”

这话的重量太重了,于公于私,兰正茂和付熙几乎都失去了阻拦的理由和能力。但付熙还在用尽全力劝阻:“但你已经完全暴露过你的长相和身份,如果你过去,诈死那件事就彻底暴露了。”

“您非常清楚,到那个时候,这件事根本就已经没意义了。之前的诈死只是为了帮助亓弋更快地取得A和O还有钟提的信任,这个目的已经达到。而现在实验室的位置和详细情况很快就会被我们掌握到,就算我出现在他们面前,让他们意识到之前那件事不过是场骗局,对他们来说也已经晚了。”

谢潇苒连敲了三次门,在得到允许之后探身走进,快速说道:“刚才我按照海支的意思联络咱们的人让他们撤回,其他人都有回复,但是宋哥……宋哥他主动切断了信号。”

“靠!他有病吧!”海同深一口气梗住,不再说话,而是开始整理身上所有的电子设备。

“小海。”兰正茂叫了一声。

“您别劝了,您也别拦我,就当我是脱队自己单独行动也好。宋宇涛一家子老弱病残,我不可能让他去送死,我去换他。”

“海同深同志!”兰正茂提高了音量,语气也严肃起来,“我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着急,但你现在还没有脱队,仍然需要服从命令。我现在命令你停下手中的动作,坐到椅子上等待下一步指令。付熙和小谢,你们俩盯着他,我去打个电话。”

坐在车上的亓弋长长吐出一口气,扶着车门下了车,缓步走到亚扎身边,他轻轻笑了一下,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波亚扎,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亚扎上下打量了一下亓弋,说:“今天天气不好,杜瓦云刚刚通知我,刚才跟我们一起被堵在路上的那对情侣,在回去的半路撞了车,可见今天并不是个好日子。我虽然不迷信,但这种接二连三的示警,我觉得还是需要注意一下。你觉得呢?”

亓弋面色无改,回答说:“既然波亚扎这么说了,我听你的就是了。”

亚扎:“怎么你不在意那两名警察的生死?”

“警察?你说路上那个小插曲吗?”亓弋轻轻摇头,“我不认识他们,你大概是想错了。而且就算是警察跟我也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不需要那边的帮助了。”

亚扎道:“这么短的时间就调整好了心情?绿萼先生不愧是当了这么多年卧底的人。”

“看来你对我的误解真的挺多的。”亓弋无奈地耸了耸肩,摘下手腕上的手表递给亚扎,“这里面有心率监测,你可以看一看,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发作的。说实在的,我现在确实有些后悔,如果刚才在半路上没有多管闲事,或许我也不会这么难受。我要是真的因为刚才那一下把自己送进医院,还真是得不偿失了。”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更不能今天进去了。”亚扎靠近了亓弋的耳边说道,“杜瓦云托我转达,他希望您用最好的状态来面对接下来的事情。”

“还是高先生想得周到。”亓弋淡然回答。

“那么,今天,好好休息。”亚扎招了招手,向身后示意,立刻有人上前来领路,将亓弋和钟昊一起带到了“暂住地”。

因为A和O会在矿区常住,所以这里还是有看起来相对规整的居住地,跟周围搭棚子住帐篷的挖矿工相比要好很多了。临时搭建的集装箱房,虽然外面看着简陋,但是里面的环境还是相对不错的,基本的生活需求都能得到保证。亓弋坐到床上,摘了手表脱掉外衣,说道:“我先躺会儿,你自己找点儿事干。”

钟昊拧开矿泉水,往水壶中一边倒水一边说道:“您最近难受的次数越来越多了,真的不用去医院看看吗?”

“你希望我身体健康吗?”亓弋盯着钟昊的背影问道。

钟昊僵了一瞬,没有转身,回答道:“我当然希望您能一直好好的。”

“为什么?塞耶提派你来我身边,可没有让人这么用心。”

“我是自愿的。我没有任何不情愿,塞耶提也没有让我打探您什么。我只是……”钟昊的脊背稍稍放松了些,他把最后几滴水甩进水壶里,盖好盖子,按下了煮水的开关,之后才转过身来。他走到床边,把亓弋随手扔在旁边的衣服叠好,说道:“我一直都在被人欺负,只有这几个月跟在您身边的时候没有被打骂过。我有时候在想,如果我能早些跟在您身边,是不是我会过得更好。甚至我想过,如果您是我的哥哥,我该有多幸福。”

“你想过找你家人吗?”亓弋问。

钟昊点头,接着又摇头:“想找也找不到的。塞耶提不会让我知道我的身世,他还需要拿捏着我这一点。”

“那你就甘愿?”

“习惯了。这样也挺好的。毕竟塞耶提让我活了下来。”

亓弋深深地看了一眼钟昊,而后拉了拉身上的被子说道:“累了,睡会儿。你随意吧。”

“一会儿水开了我会倒进保温杯里,您醒了也能喝热的。”

“你不用出去,我也不吃人,外面没有我身边安全。”亓弋闭了眼,没再出声。

当然,亓弋实际上并没有睡觉,从一开始他就在伪装,他根本没打算今天就下去实验室,因为他需要给家里争取安排的时间。通过反复不规律的间隔憋气让心跳和血氧来回波动,这是他早就用惯了的手段,毕竟真正心悸时候的感受和身体表征他也是清楚的。而在参透高地生真正的筹谋和计划之后,亓弋就更加不可能立刻进入实验室,他必须确认安排在矿区的人手全部撤出去之后才能行动。想要毁掉实验室并不是难事,没有了后援之后唯一的危险就只是自己有可能撤不出去,而此时,他根本就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卧底的行动从来都是危险的,如果怕危险,怕牺牲,他根本就不会回来。要用最小的代价换得最大的成功,而在整个行动中,单独的个人就是最小的代价,这个道理他一直都清楚。在做计划的时候,海同深已经把这次潜入支援的所有人的照片都发了过来,过目不忘,凭照片认人几乎已经成为了本能,在刚才一路往集装箱房走的路上,亓弋已经确认过,跟他打过照面的人中有被派进来卧底的人员。下午四点之后矿区开门,到晚上天黑之前,除了主要安保人员和他们这些人以外,包括司机在内的所有人都会离开,只要拖过那个时候,接到撤退消息的同志们就会全部安全撤离矿区,这样就能最小程度降低人员折损。

亓弋就这样在心中估算着时间,直到外面的响动将他“吵醒”,才在钟昊的搀扶下靠坐到床上,并且喝了水润喉。

钟昊贴心地解释道:“矿区开门了,现在外面可能有些吵。”

“没事。”亓弋轻轻摇头,仍旧是神色恹恹,钟昊见状也没有多说话,只是把随身带着的书放到亓弋身边。亓弋笑了一下,拿书读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外面此起彼伏的声音就钻进了房间内。那些人都在用缅甸话交流,起初并没有引起亓弋的注意,直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熟悉的声音,但是完全不同的语言,那一瞬间,亓弋突然想起海同深曾经说过的话:“他老家虽然比云曲好点儿,但曾经也是个著名的毒窝……”

是啊,除了云曲,还有越桂,亓弋当时并没有想到这一点,越桂部分少数民族区的语言与缅甸语有七成相似。如果说在俞江市局有谁能完美融入这里的环境,那就只有宋宇涛了。

“我女儿和她男朋友出门玩,结果出了车祸,但是还好人没受伤,就是得赔人家的车,我这才多打两份工……家里没人了,就只有我来挣钱……”屋外,宋宇涛正用带着越桂口音的缅甸话讲述着自己的遭遇,普通得就像在扯闲篇。当然,这话也确实是在扯闲篇,只有亓弋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曲鸿音和郑畅没有生命危险,其他人都凑已经撤出去了,只有宋宇涛留了下来。

亓弋仍旧翻着手中的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中已经翻滚如浪。

129

缅北某驻地。

手下把卫星电话送到高地生手边,压着声音,用中文说道:“是杜瓦敏拉素打来的。”

“是他本人?”

“是。”

高地生深呼吸了一下,接过电话,改用缅甸语问好。长短暂的通话结束之后,高地生的表情变得复杂,他把卫星电话交给手下,安排道:“准备车辆,我要去矿区。”

手下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杜瓦云,现在赶去天已经黑了,那边有波亚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