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名字对他们来说都不陌生,甚至对许多外人来说都是熟悉的。罗星汉是曾经称霸金三角的国际大毒枭,他一生跌宕传奇,虽然有过低谷,但最后得以善终,并且他的后代成功洗白上岸。而糯康继承了坤沙的大半事业,成为罗星汉与坤沙之后的下一代毒枭,却因为短视自大和目空一切悍然炮制出湄公河惨案,最终被引渡后正法。两代毒枭,不同结局,是时代造就,但与自身选择息息相关。高地生的背后是当权者,他自然不会像糯康一样自寻死路,所以亓弋这句话直接戳中了高地生的要害。
高地生轻啜了一口茶汤:“你是中国警方的说客。”
“高先生在缅北这么多年,不会不知道中国警方对毒品强硬的态度,在毒品这件事上,根本没有谈判空间,所以您虽然说着我是说客,实际上也并没有真的这么想,您只是想知道我究竟是何立场。”亓弋直视着高地生,平静说道,“中国警方以为我仍旧会作为卧底辅佐他们的行动,但我的立场就只是一个可怜女人的倒霉儿子而已,我的诉求与高先生的宏图伟业没有丝毫冲突。我们的合作是互惠的,您只需要动动口,剩下的,就是坐收渔翁之利了。”
“你在利用我。”高地生说。
“没错。我在利用所有我能利用的资源和人,高先生,我从没想过隐藏这一点。我能坦诚跟您谈话,也是因为我知道,我跟您其实是同一种人。人都是自私的,而自私并不可耻。其实我有想过去做一个无私的人,但我换来的只是一身伤,是被人当做异类,是排挤和不理解。我觉得我用十年的煎熬能换来后半辈子躺在功劳簿上吃老本,可事实上人家根本就没信任过我。用我的时候说我是他们最棒的同志,不再需要我的时候就说他们有纪律要求,不能满足我的要求。”
“可据我所知,他们用了最先进的设备,把全国各地的专家请去给你治伤,让你活了下来。”
亓弋耸了耸肩,靠在椅背上,露出了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说道:“那是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有用。既然您都能知道这些细节,那么后来这些年的事情您也应该清楚。实话相告,回去之后我向他们要了一套安置房,俞江那地方房价并不高,我也只要了一套一百来平的公寓,三五百万就能解决,可他们却没给我。我这条命放在月牙湾上最少也值个七八千万,孔德和那俩孩子愿意花上千万人民币买我活着回来,中国警方却连悬赏的十分之一都不肯出。最后我得到了什么?一辆不到百万的车,一个没什么权利还琐事特别多的职位,仅此而已了。他们许诺我的是未来的晋升通道和所谓的前景,可我熬了十年,早就没了那个心气了,我只想踏踏实实养老,我不想晋升,那就意味着晋升通道于我没有意义。高先生,在这种情况下,我再真心给他们卖命,是不是就真的太傻了?”
“你……很不一样。”高地生再度打量了亓弋一番,而后问道,“就只需要我说句话?”
“是的。”亓弋笃定道。
“我倒是想问问,事成之后,你要做什么?”
亓弋不假思索地回答:“找一个没有引渡条例的地方清净过日子。”
“这可不像是一个正当年的男人该说出的话。”高地生说。
亓弋轻轻摇头:“我身上几乎找不出没受过伤的地方了,说实话,我真的很累了。我的十多年,经历了别人三十多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会经历的事情。一个人的心力是有限的,我这一口气吊着,无非是想亲眼看见个结局而已。我对权力和金钱都没有欲望,如果高先生能高抬贵手,让我拿着一部分孔德留给我的钱离开,那将是最好的结局。当然,如果您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我还有别的渠道能弄到足够我生活的钱。”
“孔德私产我不会要,他怎么分配也都是由他自己决定。既然他已经给了你,那你就赶紧把钱挪到自己名下。”高地生放了茶杯,给壶中续满开水,当茶香再度萦绕在二人之间时,他才接着说,“说实话,上一次见面时,我就已经很欣赏你了。你今天这一番话其实并不足以完全打动我,但因为是你来找我说的,所以我愿意给你一次机会。阿来,你想让我帮你,这没问题。但是你想毁掉绿水鬼,这不可能。技术的进銆庢椂闂淬彶胶头⒄故侨肆ξ薹ㄅぷ的,孔德能做出绿水鬼,别的人也能做出来,这世界上根本不存在一种技术是只有某一个人能独享的。无论是已经制成的三代、四代药物,又或者是更新型的,尚在理论阶段的其他药物,只要有需求,就一定会有市场,就一定会有人研发。全球的毒品市场,金三角是很大一块,但并不是全部,我不做,自然还会有别人来做。我可以为了我的目标权衡利弊而暂时放弃一部分市场,但我不会放弃技术。?
“孔南和孔娜交由您处置。”亓弋说道,“这俩孩子掌握着最核心的技术,他们不是最聪明的掌舵者,但绝对是您需要的拥有技术的专业人才。我的目标就只是孔德,至于日后如何安置他们,那就是您的事情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建议。”高地生思索片刻,抬了手给亓弋杯中续满茶,“纠正你一个错误吧,我非常清楚中国军警的决心与毅力,这也是我不愿意与他们发生正面冲突的原因。阿来,知道我为什么会愿意与你达成合作吗?”
“洗耳恭听。”
“因为你受过中国警方的训练,你骨子里还有属于中国人的那份道义。至于孔德,即便他把自己的姓改成孔,他也成不了孔子后人。人大概是越缺什么越彰显什么,你跟他相处十多年,他身上有哪一点配得上一个‘德’字?”高地生的鄙夷丝毫不做掩饰,他笑了笑,“不说他了。既然我们要合作,我想我也应该给予你足够的尊重,你有不止一个名字,所以你希望我怎么称呼你?”
“绿萼。”亓弋回答说,“那么多的名字代号,只有绿萼是我自己选的。”
“这很好。梅花品性高洁,适合你。”高地生向亓弋伸出手,“绿萼先生,希望这一次我们合作愉快。”
“这也是我的期望,高先生。”亓弋回握了高地生。
作者的话:亓弋OS:你才梅花!老子是月季!国产月季!
127
凌晨两点半,手机的震动把海同深从睡梦中唤醒。他愣了两秒,才终于确认是哪一部手机。
“三天之内会确认位置范围,等我消息。”这是亓弋通过单独联络线发过来的。
海同深再其次确认了手机上的时间,他叹了一口气,回复道:“又修仙。”
“睡不着。”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有退路。”海同深回复之后还准备再接一条,对面就又发了条消息过来
“高地生的背景查到了吗?他太可疑了。”
海同深无奈地把输入框里那没有打完的安慰的话删掉,回答说:“高地生在国内的户籍资料有误,暂时还没核查清楚。你有什么怀疑?”
“他好像对我们很了解,而且还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复杂感情。”
“我会尽快核实他的身份背景。”海同深回复之后还是没忍住,又飞快地打了一行字过去,“别熬夜,伤身。”
手机接连不断的震动把海同深吓了一跳,他稳住心神,再三确认界面之后才点了屏幕上的绿色按钮。陌生的号码,但海同深知道那是谁。接通,却没有说话。
安静了许久,亓弋的声音才从听筒之中飘来:“我今天没在DK家住,随便买了个手机号,很安全。”
“那你现在在哪?”海同深问。
“在一个既危险又安全的地方。”
“这是什么……我去找你!”海同深从床上弹起来,甚至连衣服都没穿好就奔了出去。电话仍旧保持着通讯,但是没有人再说话,不到十分钟,海同深就把车开到了记忆中的位置。而在他刚刚关上车灯的一瞬,后侧的车门被拉开,一个人影如鬼魅一样钻上了车。
甚至不用调用视觉系统来确认,那熟悉的气息就已经暴露了一切。海同深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快速换到了后排,在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就把人压在了座椅上。失了章法和分寸的,带着掠夺性的吻,两个人却都甘之如饴。海同深翻身骑跨,一只手垫在亓弋后脑勺,一只手撑住座椅;与此同时,亓弋抬起双手,把手臂搭在了海同深的肩上,小臂箍住他的后颈,把这个暌违的拥吻进行到极致。
亓弋觉得自己周身所有毛细血管都在充血,心脏的跳动几乎要冲破躯体桎梏,明明是黑夜,眼前脑内却是一片纯白眩光,交叠在一起的呼吸拽着他坠入一场注定让人沉醉的梦境。理智的防线已经被冲破,脑内从未失灵的时间感知摇摇欲坠,似是须臾片刻,又似是亿万斯年。恍惚间,二人已变作额头相抵的姿势,海同深用拇指轻轻抚摸过亓弋微微张开的唇,喃喃道:“太危险了。”
亓弋喘息着,待双唇的麻木渐渐褪去,眼波之中才再现清明,他道:“我担心你。”
“有防弹衣,我还能比你更危险不成?”
“我想你。”亓弋双臂向下,从海同深的腋下穿过,抱住了他,“伤了胸骨还是肋骨?”
两个人抱在一起,身上的支撑束带无处遁形,海同深知道隐瞒不过,坦白道:“胸骨,骨裂,不严重。”
“嗯,不严重,但是会很疼。”亓弋摩挲着海同深的后背,“我知道该放开你,但我舍不得。”
海同深勾了下嘴角,再度贴上去,一下下轻啄着亓弋的唇。亓弋撑起上身,却并不是迎合,而是埋头向下,蹭开海同深T恤的领口,在他锁骨窝处用力留下了吻痕。
“你再这样,我可真的要得寸进尺了。”海同深低声说道。
暧昧在车内肆意蔓延,亓弋终究还是收敛了动作,他把头埋在海同深胸口,闷声说:“放松,我抱得住你。”
“知道你抱得住,但我也舍不得压着你。”海同深撑起身子,收了腿翻身坐回到亓弋身边。这次是真的踏实地抱到了一起,亓弋窝在海同深的肩窝里,二人十指相扣,将一切情愫都化在这短暂的无言之中。
少顷,海同深呼出一口气,开始说起了正事:“什么重要的事情值得你冒险跑回来?”
“确实重要。”亓弋的声音中已经褪去了情欲,他说,“我重新复盘了之前所有的行动,再加上这段时间摸到的情报,我大概锁定了云曲这边的内鬼是谁,事关重大,我实在不确定那条线路的安全性,所以还是当面说最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