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谁陪同?”
“没有,他自己去的,但是他有给我发照片。”
廖一续把手机递还给海同深:“把发照片前后的聊天记录找出来给我看。”
海同深接过手机快速定位到图片位置,廖一续一边记录一边说:“8点52分到达医院……再往下……9点23分等着换药,10点13分跟你说快完事了。之后再有聊天记录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海同深:“那天中午亓弋就回了市局,之后我们一直在一起。”
廖一续点头,示意海同深把手机收回去:“行了,后面的我都记下来了,你一会儿把这些记录截屏发给我。”
“好。”
廖一续放下笔,直视着海同深,说道:“你不是第一天当刑警,也不是第一天跟案子,所以有些事情你很清楚。我知道你会拿疑罪从无那套理论来跟我掰扯,但我现在需要你抛开个人感情仔细思考一下。谢潇苒给出的况萍死亡时间推断是5月28日晚8点到5月30日晚8点这48小时内,也就是说,况萍有可能死在这48小时内的任意一个时刻。而现场血字指向亓弋,现场指纹也指向亓弋,哪怕排除掉那些已经确认为套取的指纹,屋内仍有17枚指纹是属于亓弋的,且无法断定是否为亓弋本人在案发时留下的。根据以前的案情我们可以做合理大胆的推测,推测这是对方的陷害。但是指纹的存在是一个有极高指向性的证据,我们必须用其他的证据来辅助证实,或者证伪。这也是我今天请你来配合调查的原因。根据你的回忆和这些记录,在况萍可能的死亡时间之内,亓弋没有完全确凿的不在场证明,这点你同意吗?”
“我……”海同深的喉咙发涩,许久之后才非常艰难地发出了声音,“我同意。”
“以谢潇苒推定的死亡时间来算,28日晚上8点到29日凌晨5点之间,29日下午2点11分苏行离开你家之后到30日凌晨3点你回家之前这段时间,30日早上你们离开家之后到下午亓弋回到市局之前这段时间,这三个时间段,亓弋都没有不在场证明。”
“不”
“听我说完。”廖一续没有让海同深说完话,“我刚才问过你,你对你和亓弋家的格局非常清楚,所以你应该知道,即便你家的大门没有打开过,亓弋也完全可以通过你们两家挨着的阳台翻回自己家然后离开小区。当然,我们后续也会调取小区楼道和大门处的监控视频来查看。但是你家小区并不是监控全覆盖,而亓弋,他有非常厉害的反侦察能力,想要绕开普通监控,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他身上有伤!”
“海同深,你知道亓弋经历过什么吗?”廖一续硬挺的脊背终于有了松动,他向后靠到椅背上,怅然道,“我们在葡萄县一处隐秘丛林里找到他的时候,距离他胸口中弹已经过去了两天,我们带去的执行过维和任务以及战地救援的医生都说,他们从来没见过伤成这样还能活着的。可是亓弋不仅活着,连意识都是清醒的,在并不确定赶来的是我们的人时,他仍旧能跑动躲藏,如果不是接到联络信号后他主动现身,我们都找不到他。就他现在身上这点儿伤,根本不可能限制他的行动。”
海同深想起那时亓弋给自己讲的当年的遭遇,即便是那时听起来揪心到无以复加的讲述,也已经是亓弋美化过百倍的了。究竟什么是真实?他面对的经历的那些,究竟有多血腥残忍?海同深呆愣地看着廖一续,不知该作何反应。
廖一续抬手示意,耿阳便起身关掉了摄像机,之后放下记录文件退出了房间。待房门关上,廖一续才起身走到海同深身边坐下,说:“小海,感情是会左右人的判断的。”
“不。”海同深否认道,“我没有被感情所左右,我相信他,是因为他是亓弋,是绿萼,是卧底十年归来的同志。”
廖一续轻轻摇头:“你啊,还是太年轻了,你没懂我的意思。”
“您难道不相信他吗?”海同深反问。
“我相信鍏扮瑱鏇存柊他,但我更相信证据。而且就是因为相信他,我才要努力找出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廖一续拍了拍海同深的肩膀,“但是,你相信他吗?或者说,你对他,是全部都相信吗?”
“当然。”
“那你刚才犹豫什么?被扎伤后第二天因为伤口疼出了汗,这事值得你犹豫吗?”
“我……”
廖一续并没有收回放在海同深肩膀上的手,而是更用力地捏了一下:“所以我说,感情是会左右人的判断的。”
“摄像机已经关了,那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海同深看向廖一续。
“你问。”
“您刚才说,亓弋身受重伤之后靠着毅力生生扛了两天,所以他这次受的伤根本不会影响他的行动。可您又说被扎伤后第二天因为伤口疼而出汗是正常的,我不应该因为这个怀疑他,您不觉得这是矛盾的吗?”
“所以呢?”廖一续反问。
“我不相信亓弋会就这么死去,爆炸现场没有发现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但是您的反应又不像是跟亓弋共谋的样子,或者说,您和他或许确实在谋划着什么,但是您也被他给忽悠了。所以您现在其实也没有把握,是不是?”
“小海,我建议你去睡一觉休息一下,你现在脑子里想的都是没逻辑的事情。”
海同深站起身来,说:“如果我说对了,我觉得您应该考虑跟我站在同一边。因为您比我了解亓弋作为卧底的那一面,而我比您了解亓弋作为正常人的一面。只有把这两面合在一起,我们才能拼凑出完整的拼图,才能推断出亓弋究竟要做什么。毕竟,您并不是亓弋的联络人,而他的联络人现在根本联系不上。廖厅,您也被隔绝在外了,咱们俩人的处境是一样的。”
85
刚过零点,晏阑和苏行就赶到了市局。他们并没有向廖一续打报告,而是直接进入了海同深的办公室,此时海同深正拿着刷子一点点清理金属碎片。
晏阑叹了一声,转身关好门,拉开椅子坐到了海同深对面:“有什么想法?”
“不想见你,算想法吗?”
“你一个电话我开了三个小时的车过来帮你,你还不想见我?良心呢?”
“对你不需要。”海同深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手中的东西,他只是伸出一根食指指向了办公桌角落上的一张纸,“我都写出来了,你们先看吧。”
“没有‘们’,看清楚了,只有我。”
海同深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见确实只有晏阑一人之后才说:“你什么时候这么会照顾人的心情了?怕我看见你跟苏行在一起会心里难受?用不着这样。还是说苏行对于‘欠我一个解释’这件事心虚所以不敢见我?”
“是我没让他进来。”晏阑压住海同深的手,语气郑重地说,“大海,苏行和亓弋共同瞒了咱们一件事,你知道吗?”
海同深挡开晏阑的手,把碎片和工具小心地收拢到一个透明盒子里,同时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说他欠我一个解释。而且刚才我又知道了一件事,苏行现在欠我两个解释了。”
“什么?”晏阑感到意外。
“我没心情绕圈子,咱们坦白对话吧。”海同深把透明工具盒盖好,小心而珍重地放到一旁,而后靠在椅子上,看向晏阑说道,“上午我给你打电话,是因为我想起27号那天夜里准确说是28号凌晨,苏行收到消息先回房间,第二天一早不到五点他就回平潞去做实验,而那天早上你回来之前,亓弋已经跟我说了他的推断,他觉得况萍是故意暴露位置,故意被射中的。而这个结论后面也被苏行的实验证实了。苏行一早赶回平潞就是为了验证这件事,所以,那天晚上苏行收到的消息应该是亓弋发给他的。他跟你说了吗?”
晏阑回答:“这就是我想跟你说的。苏行虽然受过射击训练,但他的水平不可能达到亓弋那样,只有最熟练且最有天赋的狙击手才能通过身体感知到环境对枪的影响。而实验必须照顾到风速、湿度、光照、位置等各种精确数据,就算苏行能感觉到那天有问题,如果没有亓弋给他提供数据,实验结果也会差很多。”
“好,那你把苏行叫进来,我跟你们一起说另一件事,我不想再复述一遍了。”
晏阑点了头,起身拉开门把苏行带进屋内。二人落座后,海同深拿过纸,用红色的笔在上面圈出一个日期,看向苏行说:“上个月29号中午,你送亓弋回我家。我查了监控,你们两个人13点21分离开市局,14点04分才打开我家的门。从市局开车出去,不用掉头不用兜圈子,小区人车分流,可以直接进入地下停车场,就算我给你加上市局门口等一个红灯的时间,再假设亓弋根本不能动,全程由你搬上搬下,再假设电梯逐层停靠,即便这样,从市局到我家,也根本用不了四十多分钟。你回来时说因为给亓弋换药耽搁了,可实际上14点04分进门,11分你就离开我家了,那天亓弋身上的敷料确实更换过,我也在家里找到了剩下的包装袋,所以严格来说,你没说谎,只是隐瞒了中间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刚才找物业拿了那天车库的监控视频,13点25分晏阑的车就进入了地下车库,但是,车库的监控没有照到车停在哪里了。整个车库就只有那么一个监控死角,你告诉我是巧合还是人为?停车算5分钟,上楼再给4分钟,中间那半个小时,你和亓弋在车上一定是说了什么。”
苏行安静地听完海同深的话,并未感到意外,回答说:“是。包括之前的事我也可以告诉你。其实很简单,那天晚上在酒店,弋哥给我发消息,说他怀疑废弃工厂里的事情是设计好的,他问我有没有办法模拟出当时况萍的行动轨迹。他给我提供了细节数据,所以我才赶回去做了实验。至于你说的,那天主动送他回家,并在车里跟他单独对话,是因为我得出了另一个结论那个扎进他身体里的铁签上的深层附着物并不属于那片水域。”
“受伤是假的?”海同深脱口而出,紧接着就自我否定道,“不对,受伤肯定是真的。”
“他确实受伤了,但他受伤这件事并不是意外。他当时跟我说,他确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受伤的。我有录音。”苏行说着就拿出手机,找到当时在车里的录音播放起来。
“我是法医,伤情鉴定是我的工作之一,分析致伤物品同样也在我的工作范围内,现在这份报告明确表示,铁签上的深层附着物并不属于那片水域,这间接证明了是有人故意要伤你,弋哥,你现在很危险,你必须跟我说实话。”这是苏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