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律师保持联系,后续可能需要对方配合。”海同深说。

“明白。”郑畅应声。

海同深接话:“我跟运营商和软件方进行了联系,马雪本人的社交软件数据以及通话记录都已经找齐。初筛之后发现,从5月10号开始,马雪就经常接到网络电话,而在那之后,她收到了一部经过改装的手机,也就是案发时遗落在现场的那部手机。那部手机里有双系统,备用系统中只安装了一个聊天软件,通过技侦的努力,已经恢复了聊天软件中的大部分内容,聊天记录的重点我已经标记出来,你们从平板上都能看到。首先,马雪称呼对方为‘若水’,在5月27号那天,马雪询问若水身体状况,有没有按时吃药。而26号是况萍在废弃工厂被亓支开枪打伤那天。28号晚上,马雪发送的消息中第一次出现了复数人称代词,即‘你们’。而那一天,正好是况萍和况沐同时失踪的日子。”

郑畅立刻补充:“5月15号马雪的银行卡中又存入了五万元,同样是现金存入,操作人是她本人。而从20号开始,马雪又有数次的小额支出,有外卖平台扣款、超市购物支出等,跟平时的频次并不相同。结合支付数据以及消费商家汇总绘制的线路你们看一下。”郑畅说着就把图片投影到了屏幕上。

“蓝色是消费商家,红色是乘坐公共交通的始末刷卡站以及对应车次的线路。”郑畅调整了一下照片大小,又调出另外一张照片放到旁边,解释说,“左边是5月至今的,右边是今年初到4月底的。”

看着屏幕上两张图片之中非常明显的差距,宗彬斌不由得拍了下手:“漂亮!5月至今马雪的活动区域很明显多了一个,如果跟她暗中联系的真的是况沐和况萍,那么我们就可以初步缩小排查范围了。”

亓弋说:“5月10号我们抓的苗宁,当天马雪就开始接到陌生的网络电话。这个时间点也值得注意,之前我们推测过,苗宁的落网对于对方来说是意外。确认苗宁归案之后,对方大概率是启用了备用方案。在枪杀戴冰的前一天给马雪塞了钱,应该就是已经想好了一旦出事就让马雪替她们解决基本的生存问题。”

“亓支说得有道理。”海同深拨了一下手中的指尖陀螺,“如果真的是这个思路,那么马雪的遇害大概率是意外。这样,郑畅把地图上圈起来的这个区域发给对应分局,让他们留心一下。李际杀人案暂时压下来不对外进行通报,宗哥辛苦一下,跟吕队沟通好,做好知情群众的工作,尽量不要让案件再发酵扩散。”

“没问题。”

海同深说:“这两天高考,根据马雪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可以看出,‘若水’是知道这件事的,并且已经说了这段时间不打扰她们母女,明天过零点了,是今天了,今天下午高考结束,所以我们还有不到20小时的时间,如果能赶在高考结束之前顺利摸到这个若水的住处,我们就抢占了先机。”

郑畅立刻起身:“我这就让技侦抓紧时间定位信号位置缩小区域范围!”

通宵赶工,终于,在6月8号中午,技侦确定了“若水”的详细位置,专案组成员集体出动,在支队和分局警员的配合下,进行布控抓捕。

若水的定位最终被锁定在距离平潞不远的一个小村子里,这个村子几乎被废弃,但是居住在这里的又并不全是流浪汉和拾荒者,还有一些为了生计奔波的体力劳动者。鱼龙混杂的地方,自成一体的生活圈,把这里变成了另类的小世界。警车的驶入让这个小世界有了一瞬被冲破之后茫然无措的安静,紧接着,就是慌乱,还有防备。警车停到了那一处被单独圈起来的院落外,摇摇欲坠的门锁根本经不住一个成年警员用尽全力的蹬踹,毫无挣扎地径直落地,院门也应声打开。

院内停着的,正是之前平潞和俞江警方怎么找都没有找到的抛尸所用的黑色别克商务车。来不及过多思考,海同深直接踹开房门冲入屋内,专案组成员鱼贯而入,紧接着,就听宋宇涛一声喝止:“外面的人别进来!”

这是一个很逼仄的正方形房间,屋内的墙面和天花板都被刷成了蓝色,而在房屋的中间,也就是众人面前,“站立”着一具裸|体女尸。尸体的上半身向右倾斜,左臂越过胸前垂在右侧,挡住了大半部分的胸部,右臂自然下垂,手中握着一个被拧住的毛巾。尸体上缠绕着大量的鱼线,其目的就是帮助固定尸体现在呈现在众人面前的姿势。女尸身后是一张铺着白色床品的单人床,几乎占满了整个北墙,而床后的墙上挂着两幅画,稍大一些的,是曾经出现在况沐拉面店二层的那幅《午夜咖啡厅》,稍小一些的,是毕加索的《梦》。当然,这两幅都是非常粗糙的仿制品。站立女尸的左前方摆放着一张圆桌,桌上花瓶里插着相对还算鲜艳的花束。这是整个屋内看起来最为正常的物品,但放在这个环境中,却变成了最不正常的异样。除去尸体状态和屋内环境带来的不适以外,最终让宋宇涛把不相关的警员全部关在门外的原因是,在尸体脚下的水盆旁,混合着血水写着四个大字“亓弋杀我”。

不是毕舟来,也不是绿萼,而是亓弋。点名道姓,明明白白地指出亓弋。亓弋的名字笔画太过简单,地上的字笔触平稳清晰,只要认识这两个字的人,就都不会认错。

面对这样的场景,亓弋反倒是最平静坦然的,他把腰间的枪套摘下,连同手中的枪、执法记录仪和手铐,全部塞到海同深手中,然后安静地退到了一边。

“亓支,你这是干什么?”郑畅忍不住问道。

“常规流程。我现在不能再参与这个案子了。”亓弋语气平静得仿佛在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情。

宗彬斌走到亓弋身边:“亓支,别闹了,这跟你没关系。”

亓弋摇头,拿出手机翻出一张照片,递给宗彬斌看:“《蓝色房间》,像吧?”

“亓支!”宗彬斌皱了眉,转而看向一边的海同深,“海支你说句话。”

海同深抬眸和亓弋对视片刻,而后说道:“郑畅给潇潇打电话,让她立刻赶过来,宋哥通知技术大队出现场。宗哥跟外面的队员交代下去,走访调查一定要彻底。亓弋……”海同深深呼吸了一下,说,“亓弋上交通讯设备,在上级领导做出决定之前,不许离开我的视野。”

“海支!”宗彬斌和宋宇涛都急了。

“纪律和规矩都忘了?!”海同深提高了音量,“干活去!痕检来之前不许再进入现场!”

理智和情感在拉扯,最终,对纪律的服从战胜了个人意志,三个人先后走出了房间,按照安排各自忙开。亓弋把手机掉转了方向,送到海同深手上:“我密码你知道。”

“这次多少奇异果都不管用了。”海同深咬牙接过手机,拉着亓弋走到院外。

小院门口的警戒线已经拉起来了,亓弋丝毫不顾及形象地靠在墙边不碍事的地方,从脖子上摘下一直挂着的指尖陀螺,一下下转着。

“就没什么想跟我说的?”海同深问。

“你信我吗?”

“我当然信你。”

“那就足够了。”亓弋低着头说道,“我卧底的时候都没干过的事情,现在更不会干。我只是在想,这种栽赃和陷害,到底要达到什么目的。”

“泼你一身脏水,逼迫你回到他们的阵营。”海同深说。

亓弋的指尖几不可见地轻轻抖了一下,旋即他自嘲般笑道:“你看我是在意脏水的模样吗?我要是怕被泼脏水,当初就不会去当卧底。谁不想自己身上的警服永远干干净净的?”

“别这么说。”海同深颓然又无力地安慰着。

“没关系的,大不了就是停职,如果真的停职了,我就好好歇着。反正他们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突破稽查组,这反倒是对我的一种保护,对吧?”

海同深压着声音说道:“别说了,再说我就要忍不住抱着你了。”

亓弋攥停了手中的指尖陀螺,仍旧靠在墙上,许久之后,他才再次抬起头来,凝视着海同深,问道:“是不是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相信我?”

“是。”海同深斩钉截铁地回答。

亓弋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少见的笑容:“真好。”

“你笑得我发慌。”海同深还是没忍住,抬起手轻轻抚过亓弋的脸,“答应我,好好的,行吗?”

“好。”亓弋轻轻动了动,蹭过海同深的手心,“深哥,注意点儿影响。”

“我心里有数。”海同深收回手,挨着亓弋靠在了墙上,同时拿出自己的指尖陀螺也玩了起来,“你发现了吗?咱们警车开过来的时候,越靠近这里,路边遇到的人脸上的戒备就越多。”

亓弋:“还有一点,这里的男女比例非常失衡。”

“是,我也意识到了。”

亓弋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海同深,说:“你还不向上级汇报?光在这儿盯着我算怎么回事?就不怕我跑了,或是跟什么别的人串通在一起给他们通风报信?”

海同深:“手机在我这儿呢,你打算拿什么通风报信?”

“万一我身上有跟踪器呢?”亓弋把手中的指尖陀螺送到海同深面前,“这里要是有定位器怎么办?”

“这东西我改装的,有没有被二次加工过我难道看不出来?是不是要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把你扒光了搜个身你才能老实?请问亓弋同志,咱俩到底是谁的名字被写在了凶案现场?”

亓弋不答反问:“你到底有没有跟廖厅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