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同深一边把亓弋的轮椅锁住,一边对晏阑说:“你别装深沉,既然过来帮忙就赶紧的。”
“那我去楼上看看吧,让潇潇跟着我。”晏阑说。
海同深点头:“可以。郑畅也一起吧,让他跟着你学学。”
“你替他交学费。”晏阑笑了笑,招呼谢潇苒和郑畅一起上了二楼。
拉面店的二层被分成了三个区域,分别是会客区、办公区和私人休息区。因为况沐平常都住在店里,所以二层看上去更像是在家里单独辟出一间办公室,而非在办公室加了张床那种简单潦草的布置。一上楼,三人的脑海中都蹦出了相同的一个词:精致。
需要花费精力打理的真皮沙发,纯羊毛地毯,复古风格的餐边柜,透光不透人的玻璃砖隔断,餐边柜上摆放着整套咖啡机,还有几乎占了半面墙的玻璃吊柜,专门用来摆放各种各样的杯子。而这,只是会客区的一角而已。如果不是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谢潇苒甚至觉得自己是踏入了家居博主的家。
“这跟下面还真是两个世界。”郑畅低声感慨道。
“一层是工作,二层是生活。”晏阑简单总结道,“况沐对生活还是挺有态度的。”
“她也挺有钱的。”谢潇苒指着咖啡机说,“老大,那个跟你家的一样吧?多少钱?”
“比我家那个新,应该是一万多。不过你看错东西了。”晏阑抬手指了一下咖啡机上面挂着的画,说,“那才是最贵的。”
“那是什么?”郑畅问道。
“这幅画叫Night Cafe,是澳大利亚画家Brett Whiteley致敬梵高的一幅作品。这个画家可能不是那么出名,但他的作品在艺术界还是有一定地位的,之前有过一幅画拍出了几百万澳币的价格。当然,眼前这个是仿品。”
“仿品……值钱吗?”郑畅小心地提问,而后又生怕晏阑生气,连忙补充说,“我不懂这些,不是质疑你的意思。”
晏阑解释说:“张大千仿画都知道吧?仿得逼真,而且会留下自己的印记,告诉别人这是仿的,也从不卖高价。做这幅仿画的人曾经立志要效仿张大千的,所以他仿的画全都有自己的logo。说是不卖高价,但前提是他自己想仿的。如果是别人找到他让他仿画,他会开出天价,像这么大的画,大概六七十万吧。”
“六……!大几十万买个假画?!还就只有这么一点儿?”郑畅盯着那个长边都不超过六十厘米的画咋舌,“我实在是不能理解有钱人的世界。”
“买个开心呗,其实我也不能理解。”晏阑笑了一声,说,“仿画的那人本身偏爱现实主义作品,仿的也都是名家名画。而不了解艺术的人或许都没听过Brett Whiteley的名字,更别说他是先锋艺术家,深受梵高的影响,这幅画更偏于后印象派风格。那个仿画的肯定不会主动去仿这幅作品,所以一定是有人花钱让他仿的。”
“这么肯定?”谢潇苒走上前仔细观察起那幅画,“要是那个仿画的一时兴起就真的仿了呢?”
“不会。那人现在在牢里,进去之前都交代干净了。”
“呃……这倒是从未想过的角度。”郑畅讪讪道,“他不是都说明是仿画了吗?应该也是规避法律风险了吧?”
“参与洗钱。”晏阑简单解释道,“有人拿他的画过拍卖行倒手拍卖,洗钱行贿,他知情瞒报,并且为了配合,隐瞒了画是伪作,这就违法了。”
谢潇苒转过身来看向晏阑:“老大,找他问问这画当初给谁了不就能清楚了吗?没准还能抓出背后更多的联系人呢。”
“追查过,交易之后账号就清空了。抓他的时候这幅画的交易已经过去了六七年了,而且市场上一直没有出现过这幅画,推测是被收藏起来了,所以也没有太大张旗鼓地继续查,就只是跟相关的几家大的画廊和拍卖行私下沟通过,如果出现需要留意。没想到竟然藏在这么个小地方。”
郑畅感慨道:“晏队你懂得好多啊……这些事情感觉是我们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
“我也是偶然知道的。我表妹开画廊承展,这些事情她更了解,我就是跟着蹭点儿见识而已。”晏阑拍了拍郑畅的肩膀,“把这画拍下来发给你们亓支,问问他有没有什么想法。之前吴云洁的尸体被摆成了画的样子,DK也跟亓弋聊过一些画上面的事情,很有可能有关系。”
“好嘞!”郑畅立刻拍照。
大约过了两分钟,亓弋就在海同深的护送之下上了楼。
“怎么还上来了?”晏阑搭了手,帮亓弋站稳,“轮椅搬上来了吗?你坐着说吧。”
“没关系。我没伤着腿,站这一会儿累不着。”亓弋盯着那幅画,道,“我得上来亲眼看看。”
“有想法?”
亓弋点头:“DK把那幅《梦》泼上红酒之后,地下室密码盘外面就换上了这幅画。”
死一般的安静在屋内蔓延开来。曾经出现在DK家的画现在却在况沐的拉面店里,这几乎是坐实了况沐和况萍姐妹与DK的联系。在警局旁边明目张胆地安放眼线盯梢,DK这种行为在所有人心里都重重凿了一下,这样肆无忌惮明目张胆,是笃信自己的能力,也是对警方的藐视。而此刻海同深心里更多了一层情绪,亓弋就是在这样丧心病狂的团伙里潜伏了十年,那三千多个日夜,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煎熬?内心要有多坚定,才能再次穿回这身警服……
晏阑拍了一下海同深的后背,帮他从情绪之中抽离出来,之后转向亓弋,问道:“这幅画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亓弋回答:“我不清楚。但我记得这幅画一直在DK家里,按理说应该一起被炸了才对。”
“既然是‘按理说’,那就意味着确实有可能事情没按常理发展。”海同深已经平复了情绪,接着说道,“潇潇,把这幅画带回去做个检验,看能不能提取指纹,再让技术室分析一下画布和颜料。”
“好。”谢潇苒应声,准备去摘画。
“等一下。”亓弋叫住了谢潇苒,“先别动,让我想想。”
所有人都安静地等着亓弋,少顷,亓弋开了口,说:“晏哥帮个忙,去摸一下画,画里四处辐射光线的中心位置,看有没有凸起。动作轻一点。”
“好。”晏阑拿了手套,走到画前,抬起手仔细触摸起来。这幅画挂得不低,此时屋内也只有晏阑能不借助工具轻松摸到那幅画。片刻之后,晏阑放下手,转过头看向亓弋,点头:“有,四个光斑中心都有方形或者菱形的凸起。”
“再往下,摸一下桌上白色的台球。”亓弋明显精神紧张了起来。
“白球……有……但位置应该是在白球和红球中间,也是方形的。”
亓弋紧紧抓住海同深的手腕,说:“这和DK地下室里的完全一样。如果强行摘除,会直接引爆DK的军火库。这里不会有那么大的军火库,但是……”
晏阑第一时间把谢潇苒拉到自己身后,几乎是和海同深同时反应过来,脱口而出:“疏散群众!”
海同深接着说道:“都撤出去,以演习为名疏散群众,叫排爆大队的人来。我去给姜局打电话,晏阑帮我看着他们。”
特警总队快速响应,排爆大队集体出动,通过遥感扫描确认,那幅画的后面确实藏有疑似为爆炸物的装置。很快,穿着排爆服的排爆专家上了楼,亓弋却仍然不肯挪去安全位置。海同深让晏阑先下去,自己留下劝说亓弋,亓弋却只是淡淡摇头,说:“我赌DK不会让我死在这里。”
“命只有一条,你就算为我想想,好不好?在外面通过监控也一样能看到的。”
“深哥,你下去吧。”亓弋说着轻轻把海同深往楼梯处推了一下。
“亓弋!”海同深紧紧抓住亓弋的手,“你现在这身体可打不过我,你是想让我用强的吗?”
亓弋抬眸,平静地凝视着海同深,那眼神之中似乎有看不出的情绪,却又藏着无数未说的话。海同深知道亓弋是下定了决心要留下,他扭开头,深呼吸了一下,拿了对讲机:“白队,给我两套排爆服。”
“别来这套,你俩都给我下来!”对讲机里很快给了回应。
亓弋从海同深手中拿过对讲机,说了一串编码。短暂的沉默之后,排爆大队的队长白苓亲自拎了两套排爆服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