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勾唇讥讽一笑:“旧伤好了还会有新伤,一瓶雪莲清能抵什么用?”
“怎么这般不识好歹?”千舟顿时就怒了。
安生从千舟身边擦肩而过,已然昂扬出府而去,转身深深地望了一眼“药手生香”四个鎏金大字,黯然地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冷南弦低头看一眼手里的纸张,笔迹隽永,墨香犹存,那铁画银钩,似乎力透纸背,也渗透着主人的倔强风骨。
“那人是谁呀?”千舟忍不住嘀咕:“一看脾气便臭得很。”
冷南弦目光穿透青砖碧瓦,似乎能看到绝尘而去的马车里,一二八少女与自己对面而坐,随着马车的颠簸,轻蹙柳眉,紧咬唇瓣,强忍着身上伤痕的疼痛。她浓密卷翘的睫毛掩盖了眸底所有的情绪。
怔忪良久,冷南弦方才轻启薄唇,幽幽道:“户部员外郎夏府二小姐夏安生!”
夏安生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心里生了两分怯意。她害怕,回府以后,面对的将是愈加严厉的疾风骤雨。
多么希望,自己能够驾着马车一路出京,远走高飞,再也不用看薛氏与夏紫芜那令人生厌生怖的脸色。在外面流浪也好,食不果腹也好,纵然再多的磨难,也总比夏家那冷得犹如冰窟一般的所在要强上百倍。
这个念头在她的心里一闪而过,她甚至想过付诸于行动。但是,很快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姐姐还在这里,虽然脱离了薛氏的掌控,但是夏紫芜始终对着孟家虎视眈眈。若是自己不在,难保她不会挖空心思,入主孟府,对姐姐施以毒手。
还有,阿娘的仇总是要报的,她若是退缩了,逃走了,阿娘将会死不瞑目。
她哪里也不去。
安生收拾起凌乱的思绪,在药铺门口停下,按照冷南弦的方子给夏紫纤包好草药,然后用剩下的银两偷偷买了少许廉价药粉藏在身上。
适才那单子,冷南弦虽然尽数收回,但是她素来记忆力颇好,抄录一遍,就将几个简单的方子记在了心里。
东西买好,自然原路返回。
没想到,薛氏见她回来,许是当着夏员外的面,却并没有难为她,只是埋怨了两句她去得久之类的话,便指使她将药煎好给夏紫纤送过去。
夏紫纤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却厌恶草药的味道,唯恐坏了她院子的雅致,所以煎药一直还在厨房里。
安生不明白,夏紫纤院子里明明有三个仆妇丫头,为何指名道姓非要让她煎药?她任劳任怨地将汤药煎好,然后亲自端了给夏紫纤送过去。
安生一踏进院子,夏紫纤便急忙命丫头知书上前将汤药接过来,一副受宠若惊,过意不去的模样:“如何竟然劳动二姐亲自给送过来呢?”
夏紫纤今日看起来神采飞扬,精神竟是出奇地好,看来这冷神医果真是名不虚传,几支银针便可以立竿见影。
安生不答反问:“你看起来好了许多。”
夏紫纤羞赧地笑笑,两抹红晕逐渐在苍白的面颊上晕染开:“适才竟然还勉强坐了盏茶功夫呢,所以一直在眼巴巴地盼着这灵丹妙药,谁想姐姐竟然去了这么许久。冷神医府上难不成距离我们这里颇远?”
安生点点头:“出了闹市,在偏远的京郊,而且回府的时候路上拥堵了一会儿。”
“听说那些高门大院,进府还要换乘轿子,否则需要走很久是吗?”
安生复又摇头:“算不得高门大院,寻常人家而已。”
夏紫纤脸上有显而易见的失望,安生顿时就有些警觉起来。
第二十九章 夏紫纤春心动了
安生不明白今日夏紫纤如何关心起这些琐碎之事。她一向自命清高,与自己一起的时候固然和颜悦色,但是从来不会闲聊那些家长里短。安生明白,夏紫纤绝对不会是无缘无故地向着自己打听这些事情的,必然事出有因。
夏紫纤并未觉察安生心里的百转千回,复又关切地问道:“那冷神医府上还有什么人?缘何出门都没有个长随?看他气度不似小户人家出身。”
适才好歹还是拐弯抹角,这次问得可是直白了。安生看她眉眼飞扬中焕发出来的光彩,心里便隐隐约约有些醒悟过来。她不断地打探冷南弦的家世,莫不是有些心悦?
夏紫纤心气高,尤其是寻常看那些话本情爱书籍较多,不屑于碌碌无为的凡夫俗子,就连孟家这样的家世都看不在眼里。所以前世里,她才会挖空心思想要进宫参加选秀,将她夏安生不惜踩落泥泞里。
安生想起初见冷南弦的那一眼怦然惊艳,觉得冷南弦可不便是如话本里的谪仙一般,出尘脱俗,瞬间便能俘虏女孩子的芳心?只是适才看冷南弦的府邸,虽然雅致,但是比不得夏紫纤心里富丽堂皇的憧憬,是养不住这只金凤凰的。
她如实道:“我一出一进,只见到一位随身药童,并不曾见到他人。”
夏紫纤“喔”了一声,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胸前一绺秀发:“看冷神医温润如玉,待人接物定是彬彬有礼的吧?”
安生笑笑:“并不曾同他攀谈,无法比较。闷头抄录完药方便直接回了。”
夏紫纤见终究打听不到什么,略有失望,又唯恐被安生参透心思,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每日在屋子里太闷,便喜欢问东问西,好奇心竟然也重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安生笑笑:“等你这几副药吃完,相信便可以下地走动了。”
一句话令夏紫纤瞬间又满是希翼:“冷神医他有没有说起,下次过来针灸是什么时候?”
安生依旧是摇头:“他看起来那般清贵的人,如何会与我说话?自始至终都是不屑于搭理的。”
夏紫纤不好意思地笑笑:“今日真是麻烦你了。”
“都是自家姐妹,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还有,还有,以后药膳怕是也要麻烦你呢。”夏紫纤吞吞吐吐地说:“你也知道的,这药膳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稍有差池怕是药效适得其反。府里厨娘全都目不识丁,这些细致的活计她们怕是做不来。”
安生不过微微一笑:“你往日里待我的情分我是知道的,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客气地谦让两句,安生便回了自己小院。
端午已经将她换下来的衣服洗过了,绽开的地方也补缀得齐齐整整,就晾在院子里的石榴树旁。安生有那么片刻的愣怔,觉得好像是姐姐回来了一般,心里升腾起一股暖意。
端午听到她的脚步声便从屋子里出来,冲着安生弯了眉眼:“二小姐回来了?”
安生冲着她笑得就真诚许多,一指那衣裳:“你给我洗的?”
端午点点头:“这些粗鄙的事情自然是要由奴婢来做,就是怕笨手笨脚的做不好,小姐见笑。”
安生与安然虽然贵为夏府小姐,名义上也有连婆子与青橘两个丫头伺候。但是连婆子好吃懒做,又是恶奴欺主,天天打着薛氏的旗号,针线从来都不摸一下。而青橘里里外外,做事辛苦,许多力所能及的事情安生自己顺手做习惯了。
她觉得,自己赶走连婆子的决定一点也没有错,端午虽然是夏紫芜院子里派遣来的,好歹倒是勤快,低眉顺眼的也有个奴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