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吻也是常有的,有时只是蜻蜓点水地一啄,间或是突如其来的一句话,一个小动作,两个人便鬼使神差地黏到一起了,情热如火,烧得房倾柱倒,炙烤出汗,流窜在销魂的喘息里,没头没脑地亲……
过了一会儿,宝瑟儿轻轻推开他,用手给他擦嘴,食指拨弄他的下唇,颇有些狐疑,道:“该不会是你把小侠塞进来的罢?”
连天横心里一沉,不知他为何突然起疑,深感冒犯,握起拳头,怒不可遏道:“我会做这种事?”
宝瑟儿动了动鼻子,半信半疑地说道:“可你身上有猫的味道……”
连天横哪里知道他属狗的,鼻子这么灵,心里发虚,不客气地瞪着他,嘴却硬道:“哪里的话,我平白无故去碰那畜牲?你把我想成甚么人了!”
宝瑟儿看他满脸的不忿,害怕自己冤枉了好人,有些内疚,抱着他的脖子,温声软语地哄道:“我错了,今天闹得鸡飞狗跳的,脑子转不动了。”拿起他的手,在自己脑袋上轻轻打了两下,“大好人,你不要生气……”
连天横手臂收紧,把他从躺椅上抱起来,嘴角撇着,好似还有些韫怒,勉强不气了,宽宏大量地说:“不怪你了,吃晚饭罢。”说着,抱起人来,迈出大门,穿过檐下,直往饭厅里走。
宝瑟儿本就肚子饿了,看他的确没有发火的意思了,才松了口气,一上桌,就端着碗大吃大喝起来。
吃完了,又喝了几口汤,猫也洗好了,甩干水,俨然又是只干净漂亮的小黑猫,在不远处低下头舔水喝。
宝瑟儿放了碗,忽然扫到连天横的手,拿起来,在他袖口上,拈起一撮黑色的毛,自己搓了搓,闻了闻,脸色就变了,拿给他看,横眉质问:“这是甚么?”
人算不如天算!
连天横自知败露,口气暴躁:“我不知道!”
宝瑟儿愤怒地瞪着他:“你还撒谎!”
潘小侠听见吵闹声,喵呜一声,便慢慢地走过来,在宝瑟儿脚边轻蹭。
连天横负隅顽抗:“本就是你疑心大,怪错人……”
宝瑟儿彻底不想理他了,抱起猫,顾自走到书房里温习功课,下人早已把这里收拾一新,只是墙上和书页上还有墨点子,宝瑟儿看了,好好的屋子弄成这样,心痛极了,转念一想,他的家,他耍鬼点子弄脏的,自己操的甚么心?
到了床上,擦完药,睡在一块,连天横才敢凑过来,道:“我摸一下你的肚子,里面是不是憋了好多气。”说罢,当真伸手揉了一下,道:“倒还好,没有很多。”
“气死我了,”宝瑟儿小声抢白:“上回你还好意思问我有甚么不高兴,要我说,我最不高兴的就是你烦我了,你自己想个法子换了罢!”
连天横知道自己犯了错,可也罪不至此,宝儿这般说话,不免太绝情了,于是破罐子破摔,大剌剌地说:“别的都可以换,亲汉子是换不了的。”
宝瑟儿听到他不知悔改,这个时候还油嘴滑舌的就要生气,脸贴在玉簟枕上装睡,后面的人赖上来,像个人肉火炉似的,有一下没一下地蹭,鼻子里徐徐呼着热气,“天气好了,你挑个好日子,出门玩会儿?”
宝瑟儿想起一件事,倒也忘了生气,转头问:“先生说,可以挑一匹马,是真的么?”
听见他还在说先生先生的,连天横的脸色又变了,只是方才被他抓了小辫子,不好发作,便冷哼了一声,说:“随你。”
宝瑟儿便活过来了,一下子笑起来,兴冲冲道:“我要一匹最神气的小黑马!打马驹儿养起,一得空就牵着去放风!”
连天横还对那个叶先生耿耿于怀,敷衍两声道:“嗯……嗯。”
宝瑟儿还在喋喋不休的,连天横听得可气,一把将烫兮兮的东西塞到他屁股缝里,翻身压到他腰上,像骑小母马似的抽了一下,恨恨地说:“我现在就想骑你!”
不知道为甚么,宝瑟儿忽然有些恹恹的,情态冷下来了,说:“到时候,我自己去挑。跟着先生去就行了。”
“又是先生!”连天横没忍住,咚地捶了一下床。
宝瑟儿对他的敌意感到莫名其妙,“我想不通,你为甚么这么不喜欢叶先生?”
言语之间,连天横被他逼到墙角了,轻飘飘地说:“我吃醋,不行么?”即刻又给自己找补:“总之不是吃你的醋。”
“我当然知道了,”宝瑟儿说:“你吃谁的醋,能告诉我么,我认不认识?要是认识,也好帮你参谋呀。”
“你不配知道!”
连天横赌完气,还想像从前一样,抱着他,亲热一阵,看他冷冰冰的样子,又不敢说话,背对着宝瑟儿,像王八躲进壳子里,窝囊地装睡了。
过了良久,宝瑟儿才听见自己的嗓音:“你今后,可千万不能对先生不敬了。人家毕竟是先生呀……”
床那头的人睡着了,没有答话。
到半夜,天气果然发凉,宝瑟儿缩成一团,冷得睡不着觉,扯了薄被盖在身上,睁开眼睛,循着朦胧月色斜斜看去,看见自己凹凸不平的手背,瘢痕化作广寒宫的一棵桂树,团团如伞盖,不知从何处坠下几粒冰冷晶莹的白露,在枝叶上射出闪动的波光,颤巍巍地凝到一起,汇成一条粼粼的小河,蜿蜒流到簟席上,渗进竹缝里,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本章驯马有参考
六九,弓蛇影照误心期
自从入夏,白昼渐长,不过卯时三刻,太阳便升起来了,这时候连天横还没有睡够呢,宝瑟儿就要爬起来温书,平素总是轻手轻脚的,连天横醒来时身旁无人,虽然不高兴,可也抓不住现行,今天宝瑟儿起身时,因为那个人黏得太紧,只好把手臂拿开,这一扒,就把人弄醒了,连天横偏不教他如愿,变本加厉地缠上去,双腿夹住他的腰,大螃蟹似地钳制着。
“不要闹,”宝瑟儿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先生稍后还要抽查呢!”
连天横喉咙里哼哼唧唧咕噜咕噜的,半梦半醒,置若罔闻:“你把书拿到这里看,不就行了……”
宝瑟儿无奈,只好撑着身子在被窝里看书,看着看着,哈欠连天的,瞥见连天横睡得很香,自己的睡意又层层地涌上来了,强打精神,还是支持不住,自暴自弃地躺下去,摊开手臂睡着了。
连天横眼睛睁开一条缝,伸手将人扒过来,整个脑袋埋进他怀里,连同被子,夹着怀里的人,睡得很香。
过了几日,宝瑟儿腿上的疤逐渐浅淡,化作灰白的痂壳,附在新生嫩肉上,连天横又去看他脸上的疤,几乎要脱落下来了,于是捧着脸,耳提面命道:“你不许拿手去碰,知道么?这段日子也不准玩猫!”
宝瑟儿自己也担心猫抓坏了伤口,乖乖地不再碰小侠了,谁知道下了学,走到屋里,猝不及防地撞见连天横打着赤膊,背对大门,歪着头,手臂抱着猫,让小侠的黑爪子搭在肩膀上,胳膊一边晃,一边徐徐吹着口哨逗弄,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宝瑟儿:“……”
连天横手指还在给猫梳毛呢,一转身看见他,四目相对,彼此都愣了愣,那厢连忙松开胳膊,让小侠跃下去了,怒道:“这畜牲,动不动就乱往人怀里钻!脏死人了!”
你比它还喜欢钻人怀里呢!宝瑟儿看他欲盖弥彰的样子,暗自腹诽:每回都是一身汗,我也没见嫌你脏呀。
看他僵在那里,宝瑟儿心里忍不住想笑,这个时候不拆穿了,牵着他的手,在指节上亲了一下,冲他撒娇道:“明天,我能去马场么?我想要一匹小马!”
这是宝瑟儿到了这里,头一回开口问他要甚么东西,可见十分地期盼,连天横说:“让小福子带几个人陪你去。”
“好,先生也会去。”宝瑟儿再次如实地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