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天横一气之下,不想理他:“不是!”
“真不是?”
连天横正在气头上,揪着他,报复似的说:“问有甚么意思,你那个爷再不会回来!”
宝瑟儿便有些不知所措,松了手,呆呆地望着他,目光凝滞,一寸寸黯淡下去了。
到了家里,天将要黑,连天横心里还有些烦躁,转念一想,跟个傻子计较甚么?找到宝瑟儿,那人正分开腿坐在地上,身上洒满朦胧的霞光,低着头,手里咔咔地拧着木头小马,却总也不放手教马去跑。
“行了,放它走罢。”连天横也傍着他坐下来,搂住那瘦弱的肩膀。
宝瑟儿便乖乖地放了手,抬头目送那小马驹哒哒哒一气跑出去老远,径直逃出屋门,奔到暮色里去了。可两个人都没有起身去拣的意思。宝瑟儿想了想,很诚恳地说:“我脑子好笨,别人说的话,分不清真的假的,你说甚么,哪怕是反话,我都信了……我也想变机灵,可是、可是,就是转不过弯,从前在船上的时候,好多人骗我,骗我说爷来了,结果都是假的,后来遇到大个子你,你对我这么好,我以为你不会骗我……”
连天横这下真不知道和他生哪门子气了,这个小傻子,难不成是他乐意忘的么,怎么一时气急,怪到他头上了?便抱着他,很生硬地哄道:“别想了,吃饭罢。”
“好。”宝瑟儿不敢问爷的事,怕问了大个子又生气。
连天横便抱着他去饭厅,大师明令禁止给他吃太滋补的补药,便命人炖了盅鸡汤,蒸上一大碗咸咸香香的肉羹,上面再打一只鸡蛋,撒上葱花,宝瑟儿吃了两口,又吃不下了,连天横捉住他,一口口地喂,威胁道:“你不吃,爷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吓得宝瑟儿忙吃了一大口,噎住了,又呃逆起来。
连天横拿起漱口的香茶,递到他嘴边:“喝。”
宝瑟儿喝了两口,又有一个瓷盂儿递到嘴边,连天横说:“吐了。”
宝瑟儿便吐在里面,吐完了,愣愣地望着他:“呃!”
连天横想起一个止呃逆的偏方,便道:“舌头伸出来。”
紧接着,宝瑟儿便乖乖地吐出舌头,那舌尖粉粉嫩嫩的,像只痴痴的小狗,在那里吭哧吭哧的吐气,口齿不清地问:“好惹……好惹没有?”
连天横见他果然不呃逆了,便用食指点了一下软软的舌头,道:“小狗崽子,收回去了!”
接下来,连天横便又逼他吃,吃一口,必要他细嚼慢咽一番,还要数数嚼的次数,嚼少了,就瞪他一眼,吓得宝瑟儿口里没食了,还要假嚼。
到了晚上,沐浴过了,连天横点上香,上了床,宝瑟儿知道又要擦药,连忙把下摆掀上去,乖乖地露出腿伤。连天横解了纸包,露出柚子大的一球黑药,拿柄匕首,慢慢地刮下许多药粉,以黄酒调和成泥,敷在他腿伤的凹陷里。
“热热的……”
连天横看着他的眼睛,说:“一会儿要疼的,忍住了。”
宝瑟儿安慰他道:“你放心,我最能忍疼了!”
连天横便握住脚踝,把他右腿裹起来,吩咐他脱了衣裳,又取出一盒紫红的药膏来,轻轻抹在那些烫伤的瘢痕上。宝瑟儿当即便觉刺痒,低呼一声:“别碰别碰!”
连天横沉下脸:“不是答应能忍疼的么?”
“我只说忍疼,可是这些药很痒……”
连天横料想新衣裳衣料括挺,穿起来不熨帖,便翻出他的旧衣裳,那些衣裳薄,被浆洗得软趴趴的,穿起来不磨伤疤,给他穿好,宝瑟儿也躺下了。连天横伸手理顺他的头发,说:“睡罢。”
宝瑟儿点点头,说:“好。”
熄了灯,连天横抱着他,说:“明天,要开始喝药了。”
“嗯!”
半夜里,药力发作,腿上开始刺痛起来了,如针扎一般,宝瑟儿睡不着,想找人说说话,低着头,小声地问:“大个子,你睡着了没?”
连天横枕着他的胸口,烦躁道:“没。”
宝瑟儿道:“我想通了,你说得对。”
“甚么?”
“就是你说的那样,叶公甚么甚么的……其实,我压根不喜欢他,要不是他又有钱又好看,对我还好,我哪里会这么喜欢他呀。”
连天横也怪自己白天不分青红皂白,把他凶了一顿,害得他大半夜的还在钻牛角尖。
宝瑟儿接着又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方才想起来,不但不喜欢他,反而还很讨厌他呢。”
连天横竖起耳朵,很警觉:“你怎么能讨厌他?”
“虽说不记得他长甚么模样,可是,我最讨厌他的嘴巴了!说出来的话,没几句好听的,偏知道凶……再有就是他的眼睛,比嘴巴还讨厌,看着我的时候,好像看路边的一条狗,每次他那么冷冷地看我,还要笑一声,我就觉得,我是世上最不堪的人了……”
宝瑟儿说着,好像又有些生气,握着拳头捶了连天横的后背一下,只顾泄愤,老半天才察觉到自己捶错了人,有些愧疚地看着大个子。
连天横还不知道自己在他心里那么坏,在他肚子上揉弄两下,权作安抚,佯怒道:“他懂个屁!他就是个大草包,咱们家小桃子是最宝贝的了!”
宝瑟儿心想:你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可是不敢说出口,只是重重哼了一声:“你说得对!”想开了,又说:“虽然他是个甚么都不懂的大草包,可我还是喜欢,有甚么法子?我烧成灰了也喜欢,变成癞虾蟆也喜欢,变成疔疤狗了也喜欢,他成亲了,我就当只蟢子,在梁子上结网,他死了,我就当只耗子,在棺材边搭窝……”
连天横心道这傻子想得可真周全,又问:“那你见到他了,该怎么办?”
宝瑟儿说:“我要把饼都给他,然后就走了,若是他还要,下回我多攒些,又可以见面了!”
连天横听了,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想走?方才不是还说要结网搭窝的?”
“你傻呀,”宝瑟儿说:“他过得好好的,我平白沾甚么光,我才不那么贪心呢!”
连天横道:“贪心又怎么了?还不许人贪心了?”
宝瑟儿郁闷地推了一下他的头,道:“你不懂我!不跟你说话了!”
连天横起了坏心思,胡搅蛮缠上去,压着他,捧住脸蛋,威逼道:“学会不理人了是罢?看我不撬了你的嘴!”
二话不说,亲了上去,舌头滑到那唇缝里,舔舐两下,抵了进去,勾弄着嫩舌,两张嘴严丝合缝地贴着,连天横像讨糖吃的孩子,吃完香香软软的舌头,再含住娇艳欲滴的唇瓣,仿佛怎么吃也吃不够似的。
“呜呜……”宝瑟儿像个糖人儿,被他左啃右舔的,融化成一摊糖汁儿,鼻子里哼哼两声,好似求饶,又仿佛贪求更多,暂且忘了腿上的疼痛,两手也攀上他后背,情不自禁地抓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