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三人瞠目结舌道:“他疯了!”
许抟云又掰着指头抱怨:“我跟你们说,这个人真是十分的多事!又是不许说下流话、又是不许坐在床上吃点心……狗屁规矩一套一套!”
几个人听他说着,却瞧见桂花树下面渐渐地走来一个高瘦的人影,原来是姚迢穿着崭新的深丹色官服,慢慢地走到许抟云身后,背着手,默不作声看他手上的牌。
“真是!你们来评理,说两句调情亲热的话又怎么?我夜里肚子饿了,吃两口点心,犯了哪条王法?”许抟云振振有词的,说着自己也发怒了,把骨牌往桌上一掷:“梅花!”
连天横坐在他对面不住地使眼色,那姨娘暗地里扯了扯许抟云的袖子。许抟云哎呀一声,甩开手,不满道:“别拉我!”
“不止呢,他也真是吃石头拉硬屎的呆货,在官府里画个卯就罢了,我教他早早地回家睡个回笼觉,他也不肯!说破天去,只是个芝麻大的佥事官,皇帝老子也没他瞎忙!”许抟云骂累了,吃两大口茶,又要再骂。
荣二幸灾乐祸,拍手大笑道:“你说,你再说!”
“再有就是”
连天横眼疾手快,铛地掷出一张:“尖七!”又喊道:“来人,添壶茶水!”
许抟云被打断,十分不悦,正要开口,肩上却搭了只手,姚迢俯下身,圈着他,从背后替他拈了一块骨牌,又丢一张出去,低声道:“这局要输了。”
“你懂个屁!这叫乱打乱发财!”许抟云回头怒视,睁大双眼,一时之间愣在当场,四目相对,静了一会儿,语无伦次道:“你你你……甚么时候来的?”
连天横坐在对面无奈抚额,姨娘装作低头喝茶,荣二强憋不住,噗地笑出声。
姚迢道:“你说规矩一套一套的,不喜欢……”
许抟云强自辩白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规矩是必须有的!”
“芝麻大的佥事官……”
“官虽不大,位也不高,却是为民作主,哪分贵贱!我怎能那般说你,呸,我目光狭浅!”许抟云眼珠一转,顿时改悔,信口雌黄,把桌上骨牌都稀里哗啦地搅乱,耍赖道:“不玩了不玩了!”拉着姚迢,起身就走。
姚迢笑笑,对桌边三人拱手道:“失陪。”
几个人面面相觑,目送两人往戏台子旁边那条小径里走去。
见四下里僻静无人,许抟云见他今天打扮得与往日不同,衣料阔挺,银缕冠儿,腰系羊脂玉闹妆,愈发显得高挑俊朗,心里欢喜,紧紧地扑到他怀里,恶人先告状道:“你怎么悄没声的就来了!”
“下回你再说坏话,头上便插个草标,我见了就知道,抟云是在骂我了,立马躲得远远的,不给你找难堪,好不好?”
许抟云心里也不过意了,埋在他怀里腻歪:“那、那倒不必。”
两人不过一两日不见,又黏到一起,如胶似漆地勾着腰,热乎乎说了几句情话,姚迢吻着他耳廓道:“我何时见你父母高堂?”
许抟云支支吾吾,正欲搪塞,听得小径那头有脚步声,忙一把推开姚迢,大喊道:“谁在那里?”
那头的人走了几步,拨开迎春花丛,露出一张何晏的貌儿、卫玠的庞儿,手足无措地望着他,可不就是宝瑟儿?
只见那宝瑟儿上前,深深行礼,道:“小人是花里馆的……杂役,冒昧冲撞,有一事请公子屈尊相帮,不知可否劳驾?”
“甚、甚么事?”许抟云正心虚,抹了抹衣裳上的褶儿。“看我得不得空罢!”
宝瑟儿便从衣领里掏出一圈红线,那线是挂在脖子上的,取下来双手奉与他,恳求道:“烦公子将这物归还与连少爷,直道路上拣的便是。”
许抟云瞟了姚迢一眼,磨磨蹭蹭,把那红线拿到手里,只见上面拴着一枚青翠欲滴的扳指,对着光一瞧,里面云丝游走,触手滚烫,是宝瑟儿的体温。
*宋·危稹《经从丰城谒于房州于令侍姬歌舞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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抓牌 看牌 洗牌 码牌
三七,一陂春水绕花身
交付了扳指,宝瑟儿便抱着琵琶出了角门,映目是一条长而曲折的游廊,游廊尽头攒着一排低矮的厢房,南边是粉墙,北侧临水,错杂着许多书带草、芭蕉叶,肥瘦相间,高下相形。
正要拐弯,却看到连天横从尽头的芍药花丛边走出来,两个人迎面碰上,宝瑟儿佯作不见,避开他往右躲,连天横便往右走,宝瑟儿往左窜,连天横便往左走,游廊狭窄,绕也绕不开,逃也逃不过。
上回闹了那桩尴尬事体,此刻面朝着面,两个人并两条影子,站在斜阳里,静静的,宝瑟儿抱着琵琶,偏过脸去,垂着眼睫,颇有些无言以对。
“这位小友,”连天横反咬一口,不悦道:“你无端端挡我的道作甚么?”
宝瑟儿像才看见他似的,勾起嘴角媚笑起来:“原来是连少爷。奴奴有眼无珠,这厢为少爷赔礼则个。”
连天横听了他这阴阳怪气的话,非但不怒,反而似笑非笑道:“小贱人,这么久了,你还着甚么恼?”
“奴奴不曾着恼。”
连天横有心捉弄,便腾地一把抱起他,抵在墙上,一双大手扶着他腰身,宝瑟儿两脚离地二三寸,护住琵琶,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惊恐道:“你放我下来!”
连天横夺了他的琵琶,顿在墙角,猛地凑过去,张嘴啃在他腮边,咬住那团淡粉的脸颊肉,吃汤圆般吸在嘴里,绵绵糯糯,像只蜜桃儿,尖尖犬牙一刺便仿佛能滴出鲜嫩汁水,稍微嘬弄两下,软弹可口,含在嘴里怕化,唇舌碾动,热气滚烫,啵地一声,左颊留下一团深红暧昧的牙印。宝瑟儿脸蛋刺痛,捂着左脸道:“不要咬人!唔”
不待他说完,连天横便迫不及待地撞上他的唇瓣,又掠过窄挺的鼻尖,去舔薄薄的眼睑,两片嘴唇抿住乌黑睫毛,爱怜地含弄。下面的手也不甚安分,把着腰肢,掐了又揉,不留情地挠他的痒处。
宝瑟儿被欺负得睁不开眼,一张脸被舔得湿漉漉,缩在夕照里,腰上又被握得发酸,搔得发痒,忍耐不住,噗哧笑出声,那笑越发不可扼制,他心头焦急,想止住笑,愈急便愈不得法,渐渐地染上哭腔,一时之间竟不知哭还是笑,两眼含泪,身子抽动,猛地“呃”了一声。
连天横折磨够了,晃晃他,低声道:“你不要赌气了,行么?”
“呃!”宝瑟儿泪光盈盈地抽气。
“呃是甚么意思?”连天横挑眉,疑惑不解,粗手粗脚地抹了他的眼泪。
宝瑟儿急忙道:“没甚么意思,你撒手!”
连天横抱着他,觉得那模样可笑又可怜,欲在胸前掏出些细软赏他,今天却不曾带别的琐物,只有平时顺手打发下人的一袋梅花金饼,那金饼做得粗糙,好在是纯金浇灌的,不掺一丝杂色。便一把塞给他:“你拿着这个。”
宝瑟儿抛还了锦袋,看也不看道:“我不要。”
连天横从锦袋里取出一只:“你看,足赤的纯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