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大业和我部属三千有什么关系?贵人?们只关心人?身安全,不关心大国崛起。再说了,伊稚斜单于不也卖匈奴卖得很起劲吗?凭什么只许他们卖,不许我们卖?

说难听些,伊稚斜莫名其妙和汉军勾搭上?,本来就是疑窦重重,令人?百思不得其解;若非此人?容貌实在粗陋不堪,那?简直都要?怀疑是大汉皇帝又启动了传统艺能,与匈奴单于的钩子?有什么不得不说的故事了。

就算没有什么钩子?往事,也绝不妨碍贵人?们鄙视这位恬不知耻的单于。甚而言之?,有了伊稚斜这位道德地板做垫脚,他们现在卖匈奴也能卖得理直气壮,毫无心理负担了。

反正都是卖嘛,不寒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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扫平了最后的障碍,穆祺终于亲自动笔,精心措辞,向丞相寄去一封书信,邀请他拨冗参加汉军的入城仪式,并在仪式上?签订第一阶段的合作?协议;为了表示诚意,他还专门调整了时间,参照刘礼的建议,挑选了一个不会干扰到武侯行程安排的时刻,将信件郑重投递了过去。

和以往一切的文件一样,这份信同样回复得很快,诸葛丞相欣然应允了邀请。于是十二月二十六日,武侯穿越大门,踏足了仪式现场。

第85章 援助 人手(大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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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安排仪式之时, 穆祺第?一考虑的就是天气因素;他派出了多架无人机拍摄高空的云团,精准记录单于庭方圆五十里的气压,将数据导入自己花钱买来的大模型中反复计算, 推导出了一个天气恰当的良辰吉日;当然,因为?民用器材在数据收集上不可避免的误差, 这样的结果未必完全可靠;但没有关系,穆祺已?经为?仪式准备了妥当的预备方案他命令俘虏的匈奴巫师神婆在单于庭外扭着屁股跳祭祀的舞蹈,用尽一切法?门祭祀神灵, 祈求上苍会在这几?天赐下一场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让汉军能风风光光的进城。

喔, 不要误会, 穆祺还没有堕落到搞原始萨满迷信的地步。他这样的做派只是为?了特殊时刻的防微杜渐。天气预报总是有误差的, 万一真有个好歹碰上了预测不准气候恶劣的时候, 他就可以声?称这一切并非偶然而?是天公降怒,是上苍对以逆抗顺不知死活螳臂当车的匈奴蛮夷江夏的滔天怒火, 而?大汉皇帝身为?苍天之嫡长子, 正是要顺应天意恭行天讨,才派遣天军劳师远征,行此不得已?之事而?这群扭着屁股跳舞的匈奴巫师,就是将来甩锅的明证:你看,往常天气都是好好的,他们跳了一回后?气候就立刻转为?恶劣,这不正说明老天爷是被他们恶心坏的吗?

总之,天气晴朗说明大汉得上天眷顾, 赢;天气恶劣说明匈奴被苍天唾弃,还是赢事实就是那么个事实,关键要看如何解释;这就是穆祺在上一个任务的文山会海之后?, 辛苦磨练出的技艺。

不过还好,天气预报并没有差错,老天也很愿意给这个面子。到预定入城的当日,单于庭上空万里无云,晴空朗朗,睽违多日的太阳高悬正中,投下了久别的温暖日光。以至于前几?日冻得抖抖索索的方士集团都敢顶着寒风走出营帐,在城墙下左右张望了。

是的,为?了仪式一切进行顺利,穆祺在私下组织了不少排练,已?经与剩下三?位对过了不知多少次颗粒度。为?了追求仪式上的飒爽英姿、凛凛风度,穆祺毅然抛弃了那些臃肿的、鼓鼓囊囊的绵袄皮毛,选择了一身又贴身又轻便的衣料,绝不在场面上露一丁点的窃当然,这样高贵风度的代价就是,即使他在内里套了两?三?件保暖内衣,贴了十几?张暖宝宝,出门后?被塞外刀子一样的冷风一刮,依然冻得与灰孙子差相仿佛,不能不紧急调换位置,把自己安插在卫、霍之间至少能借着他们挡挡寒风吧?

所以今天这个太阳就来得非常好。可以让穆祺昂首挺胸,走在前方,左顾右盼,洋洋自得。按照先前与丞相的约定,他们将“门”安设在检阅入城仪式的受降台下方,到点后?立刻开门,将丞相悄悄接到台下,通过预先准备的私密捷径登上受降台,遥望入城的盛景。

辰时二刻,穆祺准时打开了大门,迎入了一身青衣的诸葛丞相。带人上受降台看入城式这件事,瞒得过谁也不能瞒过主将,所以穆祺提前向霍侍中做过报备,只说是自己的一位长辈恰巧在附近办事,想借光看一看天军大胜的盛景,也算是可以铭记一生的幸事。

白雪皑皑的草原上怎么会突然冒出来一个不知来历的“长辈”?这话简直一听就让人起疑。但还好霍将军仍然牢牢记得舅舅的叮嘱,对方士的异样从不多问,抬一抬手就放了过去。

当然,上层默许之后?,还要提防下层的耳目。所以诸葛丞相这一次来得甚是低调,依旧是先前那一副平平无奇的太学博士打扮,只是在外面裹了一件穆祺送的狼皮大衣;而?当他踏过大门,头一次涉足这苍茫万里的草原景象时,面上也难免微有怔忪,露出了奇特而?怪异的神色。

无论多么沉着冷静、智珠在握的角色,在头一次体会到这穿越时光的伟大奇迹时,恐怕都会有超出常态的震动与惊异,难以遏制的心绪起伏;不过,武侯的怔忪却似乎并不仅仅在于这技术上的玄奇景观;他的目光很快从苍茫大地上移开,投向了高耸的受降台那是用水泥与土木在几?天之内仓促搭建的临时建筑,仅仅只能以毛皮与旗帜简单装饰;而?现在,武侯眺望着高台上那面猎猎飞舞的玄色旗帜,面上的情绪微有起伏,终于露出了一点难以觉察的惆怅。

……汉家旌旗,仍无恙耶?

对于一个毕生致力于兴复汉室的政治人物而?言,汉家旌旗并非只是过往政权的一面普通旗帜,更有其不可释怀的情意结;陆游于梦寐中望见圣主克复汉唐故土,“驾前六军错锦锈,秋风鼓角声?满天”,醒来后?万事皆空,悲哀不可自抑,“ 胡未灭,鬓先秋,泪空流”,知道自己此生呕心沥血,一辈子苦苦期盼的事业,终究是镜花水月,一片虚妄;而自己的结局,不过是“心在天山,身老沧洲”!

放翁不过是梦寐中瞥见一点汉室的影子,尚且破防到那种地步;何况丞相如今亲眼目睹,绝无半分虚妄?

如果两?汉是汪洋恣肆的大海,那么季汉就不过是历史的车辙里残余的一点露水,如此盈盈一握,终将在烈日中蒸发殆尽;而?丞相本人倾尽心血,拼力挣扎,其实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是心之所存,道之所存,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罢了。如今他目光下移,望向高台上来回巡视、意气风发的士卒,其怅惘之意,未免更加浓厚此时尚且是大汉鼎盛之时,汉军在草原上纵马奔腾,以为?帝国的寿命与天无极,就像山河一样稳固牢靠;但最?终最?终,最?后?的大汉丞相到底明白,一切都会有个尽头。

这样微妙沉郁的心情恐怕是外人不能理会的。所以穆祺与刘先生都保持了克制的沉默,没有打搅这一刻幽深的思索。不过,丞相也很快从情绪中挣脱了出来,他稍一沉默,向几?人露出了微笑?:

“天汉煌煌,如日当中……想不到我侥天之幸,竟也能附于骥尾,见证强汉鼎盛之时。只是两?相比较,难免叫我等后人更加惭愧了。”

穆祺下意识回答:“丞相过谦了。”

“这是实话,何谈过谦?”丞相道:“大汉兴盛,是列位的功劳;汉室衰落,天下分崩,国家到了如此地步,我等愚人自然也不能辞其任”

这句话说得很贴切、很诚恳,同样也有不可觉察的悲哀。蔡文姬诗云“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魏武昭烈相继凋零以后?,蜀中只有武侯苦撑大局;新一代人才虽已?渐次长成,但从落地之时,所见所闻就都是秩序崩毁、三?足鼎立、人人各位其主的乱世时代,而?再没有老一辈那种怅惘幽深的故园之思,不可解释的黍离之悲;他们从没有见识过汉室清平稳定的时候,于是所谓的“兴复汉室”,也就渐渐虚化?成了一个宏大抽象而?没有实感的东西?;真挚的、热烈的复国之情,亦逐次演变为?空虚的政治目的,人们依旧在按照惯性执行着这个目的,但恐怕已?经很难体会到它真正的意义了。

所以,作?为?旧时代残存的遗老,诸葛丞相在国事倥偬之余,其实常常感到某种深入骨髓的孤独他知道,虽然兴复汉室依旧是西?蜀决计不可违拗的政治正确,但时光荏苒,故人凋零,能够体会自己心意的人已?经是越来越少了;无论是自己呕心沥血培育的嗣君,抑或精心挑选的董允、费祎,他们当然尊重?他、信任他、坚决的服从他的路线,但数十年的光阴是决计不可逾越的界限,当年昭烈帝与武侯君臣相知之诚,三?顾茅庐时纵论天下局势的豪情与期许,终究是不能借由?《出师表》区区数百字解释清楚的;所以无论多么亲近体贴的自己人,都实在无法?共情政治目的下的真心。

政治目的需要看真心吗?一般虚应故事的形式主义或许不需要,但北伐中原兴复汉室这样的大事却绝对是缺不得半分信仰;否则僻居一隅,苟且偷安,终究不过是守户之贼。而?武侯拼尽心力,亟亟求取,不敢一日稍有懈怠者,也正是知道这种热情的稀少、脆弱、易于磨损;说句难听的,他活着的时候还可以以身作?则,借道德的号召力鼓舞士气,等武侯一瞑不视之后?,西?蜀还能为?了那个虚无缥缈、仅仅只存在于纸面上的政治口号奋斗多久呢?

六出祁山,五伐中原,之所以连年奔波,不敢稍息,正因用任重?道远,危惧于心;武侯从一开始就明白,他是兴复汉室最?后?也是最?大的希望,有的事情他这一代人做不到,就再没有别人可以做到了有此惶惧在前,所以兀兀穷年,所以拼死一争,所以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说来说去,不过是垂死者悲哀的挣扎罢了。

当然,天不悔祸,葛相的挣扎终究沦为?虚妄;而?现在登临受降台,无疑是将原本仅存于想象中的汉室复兴,骤然具像化?到了现实之中;所以丞相感慨之余,再想想如今停滞不前的进度,当然会表达出惭愧的自责之意行有不得,反求诸己;武侯一流的人物是从来不会甩锅给天时、甩锅給地利、甩锅给他人的;事情做不到当然应该第?一个追究他自己的责任“为?人谋而?不忠乎?传不习乎?”,三?省吾身,不过如此。

自然,穆祺没有这样高尚的情操,也并不觉得丞相应该表示什?么愧疚。不过他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显然,武侯慨叹的是他兴复汉室的困境,是幽深沉寂的心绪;而?这样的心绪,显然是不适合由?一个全然不相干的外人来插嘴的。

不过,他不好插嘴,现场却有一位与汉室息息相关,资历和脸皮都完全足够的人选站立在侧的刘先生默然片刻,忽然开口了:

“国家兴盛,不是一朝一代的功夫;国家衰亡,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挽回。”他道:“汉军今日的强盛,多半是列祖列宗暴霜露,斩荆棘之功,煌煌大业,不能全算在我们头上;汉室要是有一天衰落,那也是前人不修德、不尽职,累世所积攒下的过错,同样也无需引咎。”

他停了一停,又道:

“足下穷尽心力,为?汉室付出的心血,其实其实已?经胜过我等了。”

这一句话平平道来,效力却堪称石破天惊,以至于穆祺都霍然转头,以一种惊诧到无可思议的表情瞪视着皇帝陛下。而?在穆祺的灼灼瞪视下,皇帝陛下看似神色不动,实则表情却甚是古怪,僵硬之至,乃至于嘴角都按捺不住,略有抽搐显然,刘先生其实并不怎么想当着穆祺的面说这几?句话(重?点是“当着穆祺的面”),但没有办法?,皇帝亦有皇帝的职责,有些话是不能不讲、不能不说,甚至还要清楚仔细、讲个明白,不能让外人有一丁点的误解。

所以,即使顶着穆氏活见鬼一样的目光,他仍然深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剩下那一句话:

“……人力有穷时;但足下能做到这个地步,就是起大汉先帝于地下,亦惟有感激而?已?。”

这一句话更加惊悚了,以至于周遭鸦雀无声?,不止穆祺瞠目结舌,就连卫霍都是面面相觑,神情诡秘难言。而?诸葛丞相……诸葛丞相愣了一愣,则深深看了刘先生一眼因为?管理局规定的缘故,他收到的那封密信在背景解释上其实颇为?含糊,仅仅只隐约点了点几?位“客人”的身份,也并不好再继续追问;不过,以武侯对执笔者的了解,只要稍加推敲,其实也不是不能猜出客人的来历尤其是这位“刘先生”,个性与态度如此之显豁鲜明,真是让人想装糊涂都难。

所以…………

他叹了口气,语气诚挚:

“虽然惶恐不敢承受;但尊驾金口赞誉,在下实在喜不自胜。”

他停了一停,又道:

“真正喜不自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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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暄几?句之后?,辰时三?刻,受降台上鼓声?大作?,昭示入城仪式正式开始。穆祺等依次登台,居高临下,眺望着整装的骑兵列队前进,纵马横穿受降台下,由?洞开的城门迳入单于庭中。

按照先前的规划,穆祺是打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往人山人海喜气洋洋那个方向组织的;但筹备来筹备去,却发现事实与想象中略有差距:单于庭是军事堡垒不是义乌商品集散地,汉军远道而?来也带不了多少辎重?,所以凑来凑去也实在凑不出足够的物资;因此无可奈何,只有因陋就简大幅覆盖的红旗锦缎一律取消,雄壮高亢的背景音乐改为?高音喇叭喊口号;震天的鞭炮削减为?行军时的火炮(鞭炮的火药和燃烧剂其实还蛮充裕的,但穆祺打算省一省全部援助给丞相);什?么百戏杂耍、花车表演,也一概缺如,干脆因地制宜,由?骑兵们负责在经过受降台时山呼万岁,然后?拔出长刀,当空挥舞,彰显昭昭的武德。

总的来说,虽然精致华美,略显不足(好吧,可能不止是“略”);但独树一帜、恢弘大气,则大有过之。所以穆祺等肃立台上,凝神注目,亦不能不为?之心扉动摇,生出千万分的雄心与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