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级精锐星夜突袭,哪怕背一袋火油预备放火都算说?得过去,带一袋死老鼠纯属不知所谓;围聚的众人神色诧异,都有茫然不解的迷惑;火光摇曳之中,只有穆某人的神色微微一变,露出了一点诡异的神色。
他?道:“老鼠?”
·
总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非常之奇怪了。确认了“死老鼠”几个字后,那位一开始还表现得相当正常的穆姓方士脸突然扭曲了起来?;他?不顾军中的礼制,居然强行挤到了大?将军身边,在将军的耳侧嘀咕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然后大?将军脸色也变了。他?沉默片刻,环视左右,居然开口下令,让在场的士卒全部返回营地,各守本位,一个也不许外出!
诶不是,这正常吗?
营帐外刚刚有了这么大?的变故,不大?张旗鼓严厉追查也就?罢了,居然还将士卒集体禁足,甚至不许外出查探,白白放过近在咫尺的重要情?报;这样的举措大?大?违背常理,简直令高层军官亦错愕莫名、万难理喻。不过,军中纪律严苛,长平侯的威望又绝不容质疑,大?家再诧异迷惑,亦只有默然听令,列队预备折返,最多只能向?那个穆某人明显能影响主将决策的穆某人投去一个古怪的眼神。
然后,在他?们众目睽睽之下,那穆某人又在将军耳边说?了一句什么。于是,长平侯稍一踟蹰,下了一道更?古怪的命令:
“让军医准备草木灰,今晚就?要。”
·
所有士卒都被收拢入营地,各处都点燃了火把,重新派人严加把守、四散巡逻,夜色深沉,各处已经寂静一片,只能听见远处野狗低沉的吠叫;方才一番乱哄哄的莫名骚乱,仿佛已经悄然消弭无?踪,再不留什么痕迹
亥时三刻,一个漆黑的人影靠近了营帐。他?隔着栏杆向?哨兵出示了令牌,并回答了当日的口令。早就?接到指示的军官隔着木栏核对了令牌,命人打?开栏杆,用火光照亮通道;黑影匆匆入内,被哨兵接引着绕过鹿角和门楼,走入一间小?小?的营帐整个流程寂寂无?声,除了开始的口令以外再无?人答话,接引的哨兵们甚至刻意与黑影保持了距离,绝不接近他?三尺以内。
虽然已入深夜,营帐中仍然是灯火通明。眼见黑影现于帐外,留守在后方的几人从大将军、霍侍中、王某人,到两位郑姓郎君,全部都站了起来?。不过,并没?有人向?前走上一步,大?家只是站在原地,隔着中间的一道透明柔韧、近乎无?有的什么“塑料”帘幕,眼巴巴望着外面。
黑影摇了摇头,并未出声。他?脱下身上拢得严严实实的黑罩袍、头顶的兜帽,摘下手上的橡胶手套、紧绷在脸上的黑布口罩,将这些布料统统掷入营帐外熊熊燃烧的火盆;然后弯腰打?开地下的木箱,取出各项用具,开始严格的消毒流程先在衣裤及鞋面喷洒高锰酸钾溶液,再以含碘溶液清洗拉链及纽扣的缝隙,最后以酒精喷涂双手双臂,乃至于清洗面部;整套流程做完,他?还要在门外静立五分钟,等待呼啸的寒风吹干所有的消毒药剂,然后才能长长叹气,掀开那张透明的帘幕。
他?揉搓着被寒风吹得麻木的脸,只说?了一句话:
“的确是一袋死老鼠,还有不少死了的兔子和土拨鼠。”
“死了的兔子和土拨鼠。”王某人重复道:“怎么死的?”
“肯定是病死的,因为尸体有明显的肿胀现象。”穆祺道:“当然,到底是什么病很难判断,毕竟我也没?有条件做活检……不过,这至少可以证明,匈奴人绝对是有意要搞一波大?的。”
什么叫“有意要搞一波大?的”?在场所有人都是对匈奴的专家,非常清楚这些蛮夷的底细,晓得匈奴很喜欢在战前搞巫蛊诅咒,什么“巫埋羊牛,于汉军所出诸道及水源上,以阻汉军”的玩意儿?,多年来?层出不穷;当然,如果仅仅搞点巫蛊诅咒,那大?汉其实没?什么资格鄙夷匈奴,毕竟长安天子匠心独运,在迷信癫狂上还要更?胜一筹。可是如果说?可是匈奴人搞这一套诅咒操作,并非出于简单的迷信,而是源于某种原始巫医的经验科学呢?
这就?是所谓“有意搞一波大?的”;而一旦证实了这一点,那整个事情?的性质,可就?完全变了。前者还可以说?是迷信老登胡作非为,一不留神闯下了塌天大?祸;而后者嘛后者就?只有一个评价了:
“通常来?讲,草原上老鼠最常见的病症只有一个鼠疫。”穆祺轻声道:“如果真是有意而为,那无?异于蓄意向?军队散播鼠疫黑死病甲号病仅次于天花的顶级传染病太疯狂了。”
的确是太疯狂了,但似乎也只有这个疯狂的猜想可以解释眼下一切的异样。为什么匈奴单于要将珍贵的射雕手浪费在一个简单的侦查任务上?因为只要这个任务成功,那就?将收获到千百个射雕手亦不能取得的战果,完全值得孤注一掷更?何?况,装着死老鼠的马匹可是一直匍匐在水边,而射雕手悄悄接近的营帐,恰恰也是汉军存储辎重的仓库。
“太疯狂了。”穆祺重复了一遍:“简直是反人类。”
什么叫反人类?两国对战彼此厮杀,各为其主、自?有立场,其实也不能上纲上线到这种地步。但战争打?昏了头用这种下作招数,那就?完全突破了可容忍的底线。
这种事情?最大?、最可怕的关键甚至都不是坏,而是蠢无?可救药的愚蠢;匈奴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玩弄的是怎样可怕的东西,也理所应当的不会避忌任何?结果。这甚至都不是恶意不恶意的问题,或者说?匈奴人对汉军的恶意已经是整个事件中最无?足轻重的部分了细菌与病毒又不是刀枪棍棒,依靠原始巫医那点经验主义根本无?法控制;而一旦那些巫医玩脱了整出个大?活,被草原培养皿培育出来?的细菌倒灌而出,那会是怎样恐怖的亡灵末世?
别忘了,当初欧洲缠绵数百年不绝的黑死病末世,可就?是成吉思汗西征馈送的大?礼!
显然,这是最糟糕、最不妙的消息之一。仅仅一个匈奴人其实相当无?所谓,大?不了派遣卫青霍去病逐一发射铁骑;但现在匈奴人似乎有作死往粪坑里丢炮仗的嫌疑,那作为搬不走也挪不动的倒霉邻居,汉人的心情?当然不会有多美妙。
此寥寥数语解释之后,大?将军皱了皱眉。说?实话他?听不怎么懂穆祺的指责,但只要看一看穆某人的脸色,也知道这个情?况确实不妙因为穆姓方士都摆不出那副高深莫测的神经气质了,说?完“反人类”之后,他?的脸已经完全拉长,露出了某种极为厌恶、反感……乃至于隐约带着畏惧的表情??
营帐中几人彼此对望,王某低声开口:
“有这么严重?”
“比想象的更?严重。”穆祺道:“严重得多。”
说?完这一句后,他?缓缓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是在痛下什么决心;当然,这个决心并不难下,如果说?先前还有种种的顾虑,那么在亲眼见证了匈奴人的无?知与癫狂之后,穆某人心中的天平已经极速失衡,并果断导出了某个不容置疑的结论往粪坑里扔鞭炮的疯子是绝不能容忍的,一切正常人都必须要联合起来?,不惜代价的阻止这种反人类的蠢货。
他?道:“匈奴单于的卫队现在在西南方向?,距此处二百里左右。”
·
营中沉默了片刻,王某人的瞳孔微微一缩。
显然,虽而先前开口敲了穆祺一竹竿,暗示某人“知道单于的位置”,但王某心中早有成算,晓得穆祺肯定会奋力反击,不会让自?己白白敲出情?报;他?甚至也早已做好了准备,打?算和穆某人私下勾搭勾搭、彼此交换。但现在现在,穆祺居然一个条件不提,直接就?公?开了手中底牌,那反差之大?,当然就?更?令人匪夷所思、难以理喻。
为什么穆氏会有这样大?的变化?除了王某虎躯一震霸气四射这个颠公?痛改前非纳头便拜这种小?到忽略不计的情?况之外,那就?基本只有一个可能匈奴搞的事情?实在太大?,大?到穆祺都没?心思和他?掰扯条件了。
有这么严重么?
没?有接受完整义务教?育的半文盲就?是这样的悲哀,连问题的轻重缓急都很难分清。不过还好,在场仍然有几位聪明人能充分领会到穆祺的意思,明白这个暗示下的恐怖比如两位被硬拉来?的郑姓郎君一般来?说?,在面对与过去之“自?己”相见的尴尬场面时,他?们往往会保持绝对的静默,全程望地,置身事外;但现在,现在这个事实在太大?了。所以大?郑郎君犹豫片刻,还是低声开口:
“确认是单于的卫队么?”
“当然。”穆祺道:“驻扎在两百里外的都是骑兵,还是精锐骑兵、披甲的骑兵除了单于之外,没?有人有这个牌面了吧?”
无?论表面上如何?互喷,作为在对匈战略上高度一致的极端派,老登与穆祺的思路都相当之不谋而合;他?说?穆祺知道单于的位置,穆祺确实也知道因为早在“天眼”发动之后,架设在三蹦子顶棚上充电的无?人机已经腾空而起,悄无?声息飞入了夜空;这架花了血本的无?人机搭载的探测仪器绝不是区区一架小?型望远镜可以媲美的;在高空巡视几刻钟后,远红外设备隔着茫茫草原锁定了远处的庞大?热源;而机载的ai快速运作,通过红外线衍射后的电磁波谱分析出了热源的大?体结构ai推断出,热源处聚集的是大?量代谢旺盛的青壮年,而且相当多都配备有金属材质的护甲。
不要说?严重缺乏金属的草原了,就?算大?汉累积了七十年的积蓄,要凑出一批具甲骑士驰骋疆场,都得是咬牙切齿、刮干国库的豪奢举止;这种部队堪称是国家暴力机器精粹中的精粹,足以扭转冷兵器时代战场胜负的决定一手因此,连冷静旁听的大?将军都忍不住直起了身,语气大?有波动:
“披甲骑兵?大?致有多少人?”
“四千左右,还有很多备用的马匹。”
“……四千左右。”大?将军沉吟少许,喃喃自?语:“单于下大?本钱了呀。”
确实是大?本钱。以大?将军的情?报,匈奴王庭砸锅卖铁(真正意义上的砸锅卖铁,毕竟金属太实在匮乏了),大?致可以凑出八千多具甲骑兵;如今一气带出大?半,真可以算是疯狂梭·哈,直接all in了四千多骑兵还不足以动摇大?局,可设若阴毒的巫蛊之术稍有成效,汉军在行军中爆发了难以控制的瘟疫;那精锐骑兵趁机劫营,效果可就?……
都是战场上历练出的高手,单于能想到的大?将军一瞬间也能想到,甚至还要忍不住感慨对手计策的阴毒老辣这种算计委实是周密之至,上线下线都极高;成功了自?然获利无?穷,就?算汉军侥幸识破诡计,最多也不过损失一个射雕手而已。毕竟,精锐骑兵移动的速度实在太快,从?常理上讲是追不上的。
不过,常理只是常理;常理上来?说?射雕手就?算被活捉也会硬挺两个时辰以上,为单于部队腾出足够的警戒与撤退的时间;但现在现在,仰赖于某些微妙诡异的意外、超越常理的技术,他?们居然不小?心打?破了单于设置的绝对安全区,获得了足够充足的余裕:要知道,从?射雕手被捕到现在,才过去了不到三刻钟的时间;换句话说?,他?们还有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可以从?容的安排……
“将军。”侍立在侧的霍侍中忽然开口,语气急促:“只有四千人而已!”
四千人!不多不少正正好,恰恰卡在“还能应付”的范畴之内;如果能够抓住这意外所得的一个多时辰,那么调动军队来?一波突袭,绝对可以给单于带来?猝不及防的惊喜。这样天降的馅饼,岂容随意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