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火防盗的枯燥信条是安全知识,氧化还原的基础反应也是安全知识;教一个也是教, 教一百个也是教, 为了吸引到足够的注意力, 穆祺甚至可以在?军营中为百无聊赖的士兵演示一些夺人眼球的戏法, 展示化学的迷人魅力。以大汉多年的习惯, 这种玄妙高深、由复杂知识所建构出的方术, 本来应该由皇室显贵独享,而决不允许外?人染指;如今穆祺为他们尽情展现的各种幻术酸碱中和、焰色反应、电化学基本原理等等则更是连长安权贵都没有福气见识的高端货色;所以真是看得来围观的士兵们翘舌难下、敬畏不已, 乃至要?深深反思自己的错误:他们一直以为长安吹捧的方士多半是些大言炎炎、百无一用的花架子;但现在?看来, 自己的成见实在?太低级、太狭隘了;皇帝毕竟是皇帝,见识不是常人可以企及。至少,皇帝亲自派来的方士,展现的法术就不是乡野中的江湖骗子可以媲美的。
不过很可惜,作为“见识不是常人可以企及”的伟大皇帝,老?登偶尔围观一回幻术表演,心情都并不是非常美丽。因为他百分之百可以确定?,自己以往招揽的方士绝对是拿不出这种级别的表演;因此, 穆祺的演出越绚烂、越多彩,就越能衬托出他往日眼光的低级和low;更不必说,穆祺除了一开始要?混进上林苑时, 破例为他展示过一点酸碱变色的小戏法之外?,之后基本敝帚自珍,从没有花心思取悦过皇帝的耳目。与现在?的盛大场景相比,那种敷衍之情,简直是闻都闻得出来!
欺天了!
可惜,在?被反复刺激之后,现在?的欺天也没什么威力了。老?登虽然不快,但也没有什么大动干戈的心气。他偶尔或许在?私下窃窃的抱怨,但并不会将这种抱怨公开发泄出来;他甚至甚至可以宽宏大量的对卫霍说:
“我不要?紧,你?们要?看戏法就去看吧。”
等到将卫霍哄走之后,老?登就会惆怅的坐在?高处,眺望着?远处戏法闪烁的光辉,聆听?顺风而来的笑语喧哗热闹是他们的,刘某什么也没有;他这张过时的旧船票,终究难以登上新时代?的大船。
悲夫!
当然,惆怅一闪而过以后,刘某人偶尔也会远远看一看远方变幻的戏法;穆祺先前送了他一个“望远镜”,只要?调整好什么“焦距”,就可以看清远方的情形他并不愿意纡尊降贵,亲自到场,体验那种天上地下,两相对比的激烈反差;但孤零零地悄悄看一看那些玄妙诡异的法门,似乎也不算是什么坏事至少可以防止穆祺以后坑他。
按照先前的约定?,穆祺一开始讲解演示的是金属活动性顺序,展示化学元素之间反应的基本概念,从“曾青得铁则化为铜”,一直到强酸腐蚀活泼金属的种种效应,花样颇为复杂。不过,出于某种不可言说的心思,穆祺在?讲究这些原理时,一般喜欢演示一些比较激烈、躁动、令人印象深刻的反应。
比如说,这一回他演示的,就是金属与金属结合的铝热反应铝粉、氧化铁碎屑、少量氯酸钾助燃剂,用高温火焰点燃以后,就会爆发出猛烈的、耀眼夺目的火光;反应生成的热量高达上千度,可以轻易点燃充作试验台的厚实木桌,在?极短的时间里燃起一盆熊熊大火,并向?四?周迸出出闪耀的火星:那是熔融的液态铁,每一滴都可以烧穿轻质盔甲,在?皮肤表层留下永不能愈合的伤疤。
这样的戏法很热闹、很动人、很吸引眼球;尤其?在?昏暗天色下尽情呈现,更有五色迷眼、美不胜收之感?(实际上,如果上一辈子有人能这么给它表演一回,老?登绝不吝于给予此人超越五利将军的恩赏),但抚今追昔,现在?孤独一人欣赏,不免更为刺心;所以刘先生只用望远镜看了一看那翩然腾飞的火团,很快就移开镜头,转而眺望营帐之外?。
十几天行军之后,他们所在?的部队已经跨过了边境,初步涉入茫茫草原。如今极目远眺,已经能看到黯淡阳光下天苍苍野茫茫、无边无垠的开阔平地。草原的生态环境相对单调,在?迈过了那道无形的降水量约束线之后,沿途所见的植被就开始急速减少,树木灌丛渐次消失,更换为了细长茂盛的草甸草甸的生态承载能力要?脆弱得多,四?处活动的动物亦大大减少,于是连军中仅有的乐趣外?出捕猎亦平白消失了许多;所以士兵们无所事事,也就只有指望着?化学实验中的一点乐子解闷。
而对于在?化学实验中找不到乐子、只能找到屈辱的刘某人来说,打?不了猎的影响就更大了。他平日里忙完事情后总喜欢拿着?望远镜东看西看,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想在?附近找到一只漏网的狐狸兔子或者黄鼠狼什么的,可以弯弓射上一只,派遣排遣多日以来的郁闷。
而现在?现在?,刘某人的望远镜左右环视了一圈,似乎在营帐以外极远的地方看到了一点草木起伏的动静;以他在上林苑打?猎的经验来看,这样的动静应该并不是风吹草动,而是有活物隐匿在?下,而且体型还决计不小。
当然,现在?天色暗淡阴沉,远处的草木又足有半人来高;就是最敏锐高明的猎手,估计也看不清野草掩映下匍匐的猎物。但这并没有关系,老?登思索片刻后,按下了望远镜下部的按钮。
当时赠送这件礼物时,穆祺就曾经交代?过,这柄望远镜似乎有什么“远红外辨识”的功能,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也可以凭借所谓的“红外线”识别热源,能够将恒温动物与无机环境区隔开来;尤其是在草原寒冷的傍晚,效果更是格外?的显著按动按钮之后,镜筒内投射的影像转为黑白色,在?如此鲜明对比下,皇帝可以看到营帐内闪烁的红光那是往来巡视的士兵踩踏留下的余温、铝热反应向?四?面辐射的高热;而移动镜筒、逐渐远眺,红光则渐渐减少,只有一星半点闪烁的光团;多半是荒野中逃窜的小老?鼠。而将视线移动到刚刚草木起伏的位置之后,他就立刻看到了一团gun光晕;这表明躲藏在远处的绝对是个大家伙,而且体型
而且这体型怎么是个人形的?
刘彻大为惊讶,抓紧了望远镜仔细端详,以至于镜筒都被按进了眼眶。实际上这把望远镜有调整焦距以及自动锐化的功能,但缺少了穆祺的教导,刘某人又不大愿意不耻下问,所以十个功能也就只摸清了一两个;他眯着?眼睛细细分辨,从光团中隐约辨别出了头部的轮廓。这的确是个匍匐在?地的大活人,而且正缓慢向?营帐外?围靠近。
傍晚时分默不作声的靠近营帐,这总不会是什么友军。但环视四?面,除了这一个匍匐的人影之外?,十余里以内也看不到其?他的伏兵。如果说真要?有什么图谋,那这单枪匹马,似乎也实在?不像是能闹大事的阵仗……刘某犹豫片刻,仍然莫名其?妙,决定?还是先下去将消息告知卫青,再做商量。
不过,还未等他起身,傍晚寂静的夜空中就突然传来了汪汪的狗叫。在?红外?镜头里,有一团新的光晕从某个角落里冲出,杀向?了匍匐着?人形的那一堆荒草那是随着?大军移动,沿途过来讨食的野狗,现在?大概是感?受到了自己讨饭的领域受到威胁,所以隔着?老?远也要?汪汪大叫,警告对手;这样的叫声持续下去,难免就会惊动巡逻的士兵。
于是,皇帝亲眼看到那匍匐的人影翻身而起,伸手抽出一把长弓,向?天疾射;带有人体体温的箭矢飞入空中,在?镜头中留下微带红光的轨迹;然后是半声汪呜的惨叫,光团凌空飞起,随即再无声响那只野狗被一箭穿喉,当场暴毙,连叫都来不及叫上一声。
以傍晚暗淡的天空、相隔数十丈的距离、又有如此多草木掩映,居然还能摒除干扰,一击中的,这样的技术、这样的心性,当然只有寥寥几类人才?能拥有
皇帝低声道:“射雕手!”
不错,射雕手,匈奴中骑射技艺最为高超精妙的顶级勇士,令汉军大为头痛的特种精锐,连大汉皇帝亦有所耳闻的传奇譬如刘彻就记得清清楚楚,昔日之飞将军李广,能够声名鹊起的基石,就是他射杀了三个匈奴人的射雕手;这三个射雕手以少胜多,杀死了十余名汉军骑士,却又被李广一人横扫,含恨沙场,数十颗人头彼此垫脚,从此底定?了飞将军赫赫之武勇威名。这么多年以后,虽然汉军上层对李将军用兵之才?颇有非议之处,却从没有人质疑过他的武勇这就是射雕手的含金量。
当然,即使以茫茫漠北、千乘万骑,有资格弯弓射大雕的也是极少数;这样的顶级勇士应该是游牧部族罕见的财富、足以扭转战场局势的珍贵棋子,只有匈奴王庭才?有资格调动;如今这样珍贵的角色孤身一人出现在?附近,那你?恐怕不能指望他是来旅游的。
这个时候再呼唤卫兵已经来不及了,射雕手箭术绝佳骑术也是绝佳,皇帝毫不怀疑此人已经在?附近藏下了一匹极好的骏马,只要?听?到异响立刻就会快步上马亡命狂奔,星夜疾驰略不停息,一夜能跑出数百里;以他对附近地形的熟稔,恐怕再多十倍的人手都抓不住什么痕迹。所以,此时打?草惊蛇是极其?危险的举措,还不如动用一点特别的手段
皇帝摸索片刻,按下了镜筒边的红色按钮。
这么多天以来,陛下孤高自傲、矜持自诩,望远镜的十个功能里只摸清楚了一两个;而这摸清的寥寥几个功能之中,就一定?包括了如何?利用这玩意儿倾泻暴力的功能;比如穆祺就曾向?他反复强调,说这个按钮是不能随便?按的,按下之后就会
他听?到了滴的一声响,这应该是连上信号的声音。然后,悬挂在?营帐最高处尖顶上的一个铁盒子忽然闪起了光芒这是穆祺先前执意安装的一个铁王八,据说是特别订制的什么监控天眼。但现在?,现在?,皇帝抬头打?量了一番天眼,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怀疑。
毕竟,应该不会有哪家?的监控系统,会给自家?设备安排上那么多那么密集的、类似于枪口的铁管子吧?
不过,这也与皇帝没什么关系了。他举起望远镜,在?屏幕上点击选中了那个人形的光团据说这个功能一开始是要?手动输入坐标的,但穆祺体谅下情,已经为陛下设置好了一个可视化的操作界面,逻辑简单、一目了然,就连傻瓜也能上手;只要?在?屏幕上选中打?击目标,望远镜就能通过不可见的激光测定?两者之间的距离,返回一个准确的坐标,“天眼”中内载的程序会修订这个坐标,计算出可行的伤害方式。
砰的一声巨响,“天眼”铁盒子的正面炸开了耀眼的火光,皇帝站立下首,能看到细长的火焰在?空中一掠而过,直击数里外?某个黑暗角落,炸起了无数扑腾的乌鸦那里无疑是个被掩映的水洼,在?夜色下极难辨认。
这一簇火焰短暂照亮了天空,照亮了暗沉延绵的草原。刘彻亲眼看到远处一个人影跃起,仿佛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震动,大感?惊骇当然,他现在?尚且能感?到惊骇,是因为陛下在?最后一刻修订了目标,他仔细巡视数遍,终于找到了一团更大的、明显是四?足动物的光晕,并果断将其?设定?为了首要?目标。
射人先射马,小子!
不过,匈奴射雕人的军事素养的确是绝佳;从短暂的惊恐中反应过来之后,他并没有遵循本能就地逃窜,而是向?旁一滚,滚进了事先挖好的沟壑中他匍匐的地点是事先踩好点的,前面有茂密的灌木阻隔实现,草丛又有天然的高度差隐匿身形;只要?缩进沟壑里藏好痕迹,汉军的射手根本不可能发现这里。以通常的夜间布置来看,从触发警报到卫兵搜查还有一段时间,只要?在?沟壑里忍痛爬到草木更为丰茂的草甸,不是不能借助原上天生的陷阱摆脱追兵。
再次仓促之中,射雕者的判断居然还能如此冷静、果断、毫无差错,在?危险境地里尽力争取到了最好的可能;以此判断之敏锐高明,就算是大将军亲临,恐怕也要?为之嗟叹的。以此果断决绝之心智,以匈人自带的地利,他趁乱遁走,其?实少说也有七八成的胜算。
不过,很可惜的是,冷冰冰的“天眼”,并不会在?意这样敏锐准备的判断;它只是按部就班的锁定?目标、测算距离,运行程序,然后
砰!第二发火焰照亮了天空。
第61章 抓获 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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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请战 良机【大章节】
说?实话, 王某这一次是真的太过分了一点。他?现身以来?,对大?将军不恭不敬,无?礼无?耻, 是第一大?罪状;不恭不敬后显露出这样狂妄自?大?、愚蠢无?能的本质,则是第二大?罪状什么叫“有人可以做到”?谁可以做到?
草原上两军对垒, 最大?的麻烦甚至都不是运筹帷幄克敌制胜,而是怎么在这天苍苍野茫茫一望无?涯的广漠草原上找到道路。没?有标记、没?有辨识物?,甚至没?有明显的草木间替, 即使最老道、最敏锐的土著向?导, 也难免会在这连绵起伏永无?休止的草甸中迷失方向?, 更?遑论人生地不熟的汉军长久以来?, 汉军在草原上的行军都只能依赖几条相对固定的熟悉路线, 稍稍偏离就?可能误入全军覆没?的死地;在这种严酷的前提下, 有人居然还敢鼓吹不用拷问情?报,就?能直接找到单于的方位, 那岂非是漠视了朝廷数十年来?在寻踪定位上所有的努力, 妄图将军队置于孤注一掷的险境?
军中无?戏言,单单这一份狂妄自?大?,他?就?该杀头!
不过,大?将军并未开口。而被王某有意无?意睥睨的穆姓方士则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夜色昏沉的远处。
“我想。”穆姓方士慢慢道:“单于舍得派一个射雕手到这里来?,总不会只是看一看营帐的布置。不如先看看此人藏匿的马匹,再做定夺。”
这同样是很合理的请求。即使在匈奴上层,射雕手也是极为难得的顶级精锐, 待遇丰厚、地位尊隆,当然不会在简单的任务上随意轻掷;换言之,能搞明白射雕手此行的目的, 同样可以推论出单于的大?致策略。
方才两发火焰各自?击中两处,追寻轨迹并不困难,大?将军左右顾盼,想叫几个人去把湖边昏迷的马匹拖到此处,却见人群中低声应诺,晃悠悠升起了一只手来?那是今天当值的哨兵,看到火光后狂奔出门检查现场,已经提前在水边看到了隐藏在草丛中的那匹马。虽然仓促一眼,分辨不出什么细节,但有的事情?却是记忆犹新,到现在也不敢稍有遗忘。
“回,回大?将军的话。”那哨兵小?声道:“小?人到湖边看过,那匈奴人的马驮着一口麻布口袋,口袋里都是死死老鼠。”
死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