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要说真和王某人一对一拼个同归于?尽,那其?实也不?至于?。几个恨方士恨得咬牙切齿的弟子悄悄策划,是打?算在私下里?将王某截住暴打?一顿,打?得他鼻青脸肿颜面?扫地,直接在长安市集社会性死亡。大汉离战国不?远,市井中犹有悲歌慷慨、赌斗决死的游侠气概;公开斗殴落于?下风,那是连重臣权贵都不?好计较太多的。以这些外来方士的浅薄根基,就?算真的遭遇了羞辱,又?能为之奈何?

恨方士的人这么?多,愿意看笑话的人也这么?多;冤仇已成滔滔之势,就?算有皇帝的宠幸撑腰,终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决计逃不?开如此紧密险恶的暗算。

反复思索之后,几位强壮彪悍的儒生?壮士终于?决定出手,强力?出击,挽回一口恶气。他们混不?进禁中上林苑,只能雇了辆马车在方士的商肆外日日等候,终于?等到了某天商肆暂歇、人烟稀少,那姓王的牛车独自驶入小巷的时候。于?是壮士们狂喜不?禁,立刻从阴暗处一跃而出,左手短剑,右手板砖,跳上牛车就?要敲人一拥而上,王八挥拳,即使姓王的狐假虎威,真从上林苑找几个护卫傍身,那也是双拳难敌四手,必定会被爆锤一顿。

当?然,姓王的并没有拉侍卫傍身(或者说,根本没有侍卫愿意和王某人独处几个小时);但今天恰恰要来检视新到的现代物资,而冠军侯刚好跟着君主?来搭一把手所以,壮士跳上牛车后没有多久,正在商肆里?清点新到货物的穆祺就?听到了外面?一连声扯着嗓子的叫唤,吓得丢下东西直接冲出了门外他还以为外面?有人杀猪呢!

倒没有人这么?浪费,居然当?街杀猪分肉;但后门外烟尘滚滚,可以看到霍去?病正踩着一个人的头一秒六棍一棍,妈呀!两?棍,啊!三棍,嗷!三棍敲晕,剩下三棍补刀,然后抖手一掷,木棍笔直飞出,不?偏不?倚砸中下一个人的腰椎,随后两?步上前,一脚踢翻后腿,一脚踩住腰椎,继续一秒六棍。

穆祺:…………

“你们在做什么??”等最后一个人也瘫着不?动了,他终于?大声道:“我们约定过,不?能在这里?随便动手斗殴”

“不?能随便动手斗殴”=“可以私下动手斗殴,但不?能被发现”。可现在竟然在门口打?人,那简直有点太无法无天了!

刘彻坐在车架上,随意垂下他的两?条腿,闻言只是冷冷出声:

“是这些人先?跳出来动的手。事发突然,不?得不?反击而已,用不?着你多嘴。”

“先?动的手?他们动手做什么??”

“当?然是谋大逆。”刘先?生?不?假思索,顺着多年本能直接开口:“以下犯上,罪在不?赦”

他忽然停了一停,显然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大对头。

“如果真有什么?险恶阴谋,那至少应该带几支强弓来吧。”穆祺叹了口气:“这里?又?没有别的护卫,只要站在远处对准牛车射上几箭,陛下现在应该已经成刺猬了。”

这样的逻辑无法辩驳,所以刘先?生?的面?色更不?好看了。被刺杀当?然是很令人不?快的事情,但连刺杀的价值都没有,那就?更让人感到十二万分的屈辱。哪怕仅仅是为了回击这种屈辱,他也不?能不?强力?回驳:

“那你觉得他们想干什么??”

“八成就?是看不?惯陛下的举止,要寻衅滋事而已。”穆祺合情合理地推断:“长安恶少年,五菱轻薄儿,最喜欢的就?是无事生?非、聚众斗殴。再?说了,陛下平日的举止,也非常叫人忍受不?了。激起一些仇怨,也在意料之中。”

刘彻:……你这是几个意思?!!

“怎么?。”他漠然道:“你也经常‘忍受不?了’吗?”

“差不?多吧。”穆祺彬彬有礼道:“只不?过我打?不?过陛下,通常只有用嘴还击,无能狂怒而已。至于?朝夕与陛下相处的其?他人……朝廷之臣,莫不?畏王;除了那么?寥寥可数的几个人之外,谁能和陛下长久相处下去?呢?或者说,要是没有皇权作为庇护,谁能长年累月的忍受陛下的脾气呢?”

刘先?生?的脸完全阴了下去?。

大概是知道在这种话题上纠缠下去?没有意义,刘先?生?只阴着脸跳下牛车,在几个昏厥过去?的壮汉附近转悠,仔细查看他们的装备短剑、砖块、一麻袋的沙子,以及脸上涂抹得严严实实的炭灰,一看就?是打?群架的配置;沙子一撒砖头一拍,套上麻袋一通毒打?,绝对是长安恶少年收拾外人的不?二手段,受害者挨了揍都找不?到人还手,只有光着屁股号天而已这些恶少年非常之坏,打?完人后是连裤头都不?会给别人留的。

要是今天没有带霍去?病出门,要是今天稍微麻痹大意一丁点,那现在躺在地上被人一秒六棍,鼻青脸肿,光着屁股四处撒谎,要被知情人嘲笑下一个千年的,恐怕就?是皇帝陛下自己了!

士可杀,不?可辱,尤其?还很有可能是当?着穆某人遭受屈辱!仅仅只稍稍想象一下那种恐怖的结局,刘先?生?本来就?阴沉的脸色变得愈发僵硬、愈发微妙了。

好像是生?怕这种刺激还不?够深刻,霍去?病到几个壮汉跳出来的地方扫了一圈,用木棍挑出了一个滴答着恶臭液体的包袱儒生?的谋划还是非常细致的;既然是要让方士丢人现眼?名声臭到远扬关中,那还有什么?能比一头一身苍蝇乱飞的恶臭大粪更有效果呢?

皇帝:…………

面?对连连后退,掩鼻不?迭的穆某人,皇帝终于?破防了:“把这一堆东西都给我塞到他们的嘴里?!”

第40章 异端 忌惮

虽然狂怒不?可遏制, 但刘先生往人嘴里塞大粪的疯狂计划还是没有执行;这倒不?是霍将军本人有什么意见(虽然他的确应该有意见),而是穆祺尖叫着发怒了?他大声咆哮,宣称刚刚从现代运来?的货物中有大量的食物和?饮料, 如果刘彻真要在后门干这样恶心吧啦足以让人半年吃不?下饭的事情,那他必须和?他们拼了?!

刘彻无可奈何, 只能让霍去病将人拖进商肆外的一间小小土房,远离食品、饮料、和?一切生活区域,预备着严加审问虽然从种种迹象上来?看, 这群人上门挑衅的目的已经非常清楚;但刘彻心中总是存着侥幸, 觉得审一审说不?定还能审出点隐藏的邪恶阴谋。这倒不?是什么皇帝的疑心, 而纯粹是出于自尊的挣扎因为身份地位被谋害算计, 总比飞扬跋扈到遭人上门泼大粪要好听得多?吧?

抱定此念, 绝无动?摇, 君臣俩气势汹汹,拎着工具进屋撬口供;据说其中要用到不?少?前?线审匈奴战俘的办法, 过于残暴, 不?便展示;所以谢绝外人参观。而作为外人,穆祺也绝不?想去看什么血呼啦的场面,他把商肆的门锁好(万一暴徒还有同伙呢?),缩在屋里继续清货从现代买的廉价罐头与?高热量军粮、批发的青霉素粉末、以及几箱作为试用品运来?的、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子。

穆祺拎起来?了?一瓶仔细端详,透过阳光打量内里起伏晃荡的液体……现代工业的确是伟大的奇迹,可以用二十五一瓶的价格稳定供应高纯度的勾兑烈酒,确实大大削减了?他的成本。

大概是因为气候暖湿的缘故,汉朝人并不?喜欢酒精度过高的饮料, 部?分蒸馏酒浆也仅在方术密法中有所应用,影响极为狭小;这样泠冽刺激的烈酒,大概只有在寒风料峭、物资匮乏的漠北, 才能发挥它独有的优势:刺激精神、抵御寒冷,甚至还能在受伤时紧急用来?消一消毒;作为军用物资配发,还是相当合适的。

……当然,汉军配发的军用物资,在无意中被潜伏在长安的匈奴间谍偷取,顺着走?私渠道流入漠北贵人手中,也是很正常,很符合逻辑的事情吧?

穆祺欣赏已毕,小心将酒瓶放在窗边的木架上,顺便还调了?调角度,让阳光从瓶颈的拐角照入,衍射一串七彩的晕环。在推出了?二十钱一张的白纸后,他已经打算着要积极开拓出奢侈品市场的新赛道,狠狠爆一波富佬的金币;而售卖此精细绝伦的玻璃制品,无疑是确定高端形象的重要抓手。

当然,富佬们不?一定会喜欢烈酒,但买椟还珠,本来?也不?在于那点酒浆;再说了?,就是要客户买下这样不?好入口的烈酒,才方便后续推销果汁糖浆这样可以调和?口感的佐料;这就叫一鱼两吃,格外不?

“嗷!”

某种尖锐凄厉的嚎叫忽然从外传来?,悲哀凄楚,不?忍细听;穆祺手上一抖,玻璃瓶敲在木头架子上,当啷一声轻响。

……唉,看来?在转向奢侈品路线之?前?,还得培训培训员工的基本行为素养呢。

·

刘先生在土屋里折腾了?半日,到傍晚才重又走?进商肆。他身上到没有什么不?详的血渍污迹,只是脸色依旧阴沉。他看到抄写账本的穆祺,劈头只说了?一句:

“都是儒生假扮的。”

停一停又道:

“有两个还在公孙弘手下干过。”

穆祺:“……喔。”

刘彻的脸绷得更紧了?。要是穆祺对这样的事情表现出过大的热情,他当然会非常尴尬;但如今这样冷冷一带而过,却也叫刘某人极为不?快:

“只有‘喔’这一声?你?就不?怀疑些什么?”

“我完全相信陛下。”穆祺客客气气道:“陛下不?怀疑,我就不?怀疑。”

“儒生”、“公孙弘门下”,两个要素如此敏感,简直可以让稍有警觉者想象出一千篇一万篇的诡秘阴谋;但正如穆祺所说,在玩弄阴谋权术这方面,你?应该完全的相信武皇帝陛下作为这个世界上唯一(好吧,也可以唯二)的登中之?登,最疑心最尖刻最没有安全感的角色,如果连他都只是一语带过阐述事实,而非无限延伸上纲上线,跳起脚来?怒斥公孙丞相谋逆,那就说明?这个事实中确实没有可以一丁点上纲上线的部?分;而公孙丞相也是真的冤枉百分之?百的冤枉。

“他们说是为了‘捍卫斯文’、‘攻乎异端’,才要出手对付我。”刘先生寒声道:“一群蠢货,本来?也不?值得计较。但儒生居然都有了?这样的风气,真是荒谬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