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祁噎了下,才把那句‘不要提她’咽了回去。过了一会儿才说,“不一样。你们这些家人不是都在陪着她么。我遇到的事情,谁也说不得,谁也帮不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谁家没本难念的经呢。我堂姐受得苦,可比你想象的要多……我和你说个秘密。”容飞宇犹豫一番,告诫他道,“我从没和别人提起过。你千万别说出去。”
“不听。”
“给个面子!”
白无祁不置可否,“什么秘密,这样金贵。”
“在我很小的时候,有回年关,我爹娘领着我去我堂姐家拜年。当晚在她家住下了。那时候我第一次住,起夜之后迷了路,不小心就绕道宗祠那里。然后就……”
“就什么?”
“你先答应。”
“好吧。我答应。”
“那天大年初三,我记得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舅母还向我们夸堂姐,然后被我封了一贴压胜钱。可那时,我是清清楚楚看见舅母先是让她对着一个空的牌位磕头,眼睛血红,两个人都在哭,后来她忽的一把揪住堂姐头发就往神案上撞……我吓都要吓死了,直接跑了。第二天堂姐果然没出来送我们,我就知道肯定是真的。但是我和我娘说,我娘怎么也不信,说我是睡懵了发梦。”
已经很多年轻的事情了,可当时的冲击力太强,每每回忆起来总是历历在目。总是娴雅端庄的舅母在宗祠的灯火中面目狰狞,明明是那样美丽的人,却从骨子里透出令人生畏的寒意。想着他忍不住又哆嗦了下,
“但是我真的确定是真的!其实过去这么多年,我本来都记不太清了,但是来你这里之前我本来想去看看堂姐,结果一问才知道她病了。偏又这么巧,昨天舅母去看过她。反正……我觉得有关系。这些年我一直记挂这件事,可我只是个小辈,说话比风还轻,只能干瞪眼看着。她呀,其实真没有面儿上过得那么好。”企鹅馆里2302069430
小郡王本来就是英气桀骜的样貌,有一双张扬凌厉的眼。此时似笑非笑的勾着唇,硬生生让容飞宇看得脊背发凉。
他不明白他怒气的来由,奇怪道:“你小时候没被家里人揍过吗?我六岁的时候从屋顶上往下跳,然后气得我爹把我绑在树上拿鞭子抽!只是舅母下手未免太狠了些,好在堂姐成婚后就搬出傅府了。好容易日子好些了,结果……”
白无祁的脸色风云变幻,艰难从牙缝里吐出一句,“作什么和我说这个。”
“你不想听吗?”
“我为什么想听!”
容飞宇这才贼贼的笑起来,十指交叠,放手抻了个懒腰:“前个儿我去我堂姐那里,你知道吧。”
……
小郡王的脸色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他继续道,“我在她那儿稍坐了会儿。然后随便拿了本书。你猜我看见什么了”倒也不等他答,径直道,“那时咱们一起上山,你采来的那朵翠雀花!你将花送给堂姐了!你就是喜欢她!是不是!”
“我……我没有!”
同样是暴露,这种方式的暴露更容易接受一些。可白无祁还是涨红了耳朵,强装着镇定说不是,“只是谢她罢了。”
容飞宇直哼哼,“头天带回来,第二天就送过去了。还骗我说弄丢了!若真的坦坦荡荡,何苦这样来?所以你这两日喝闷酒,也是因为我堂姐吧?是吧?是吧!”
他嚯地起身,一步步逼近他,“无祁兄,我可是一直将你当朋友的!你怎么……你怎么能想当我姐夫!”
一伸手,拍在了他的肩头。
白无祁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少年一脸郑重的看着自己:“但是,其实我不介意。”
“……”
“我是说真的。薛大人这么长时间都没音信,我觉得八成是人没了。堂姐和他感情深厚,受了这样大的打击,说不定会去寻死。你既然喜欢我堂姐,到时候多去照顾照顾她、陪一陪她。说真的,我堂姐年轻时可是京华城头一号美人儿。而且我们中原有句话,叫女大三,抱金砖。若她不讨厌你,你们也是很合适的!”
“……”白无祁尴尬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你别胡说了。她心里只有她丈夫,眼下薛大人下落不明,这话未免太丧气了。”
“你怎地好生古板!我这不是做两手打算么。”容飞宇哪里知道眼前好友早就照顾到堂姐床上去,一心觉得堂姐是全天地下最厉害的人物,只要自己不帮忙,他定然碰不到她一片衣角。所以耸耸肩,“若薛大人回来了,你就当我没说过。你也别起乱七八糟的心思,不然我第一个不放过你。”
小郡王把脸垂得很低,心虚地摸摸鼻尖,“再说吧。”
作者有话说:容·卖姐狂魔·飞宇
40. 怀孕
圆脸的小丫鬟拨开隔门的珠帘,手中捧着漆盘,当中两组一模一样的盒子。其中一组是近来花会,养天轩新出了绒花款式,供不应求,预先两个月才拢共得了四支:两朵牡丹、两对铃兰。另一组是用来配绒花的一对头面,两支小钗,一组珍珠排插,也是一模一样的两组。轻手轻脚放到小憩的妇人面前:“您先头定的簪花今个儿都送来了。”
歪在美人榻上的女人扶着隆起的肚子,神色恹恹,只瞧了一眼,就叫她收走:“说好了花会前就能送来,结果拖到了现在。当初我买为的是和杪杪一道戴了去玩,这会子还有什么用!快些拿开,碍着我眼了!”
小丫鬟大气不敢出,一躬身,端着东西退出去。
“怎么。”正走进来的官服男子与惊慌的小丫鬟险些撞到,略一避,打起帘子走进,“一回来就见你闹,丫鬟招你了?”
庄蔓正在气头上,一撇脸,望向窗外,“没有。我自己作!”很快眼神又飞过去,“怎么回来了?”
男人装作拈酸的说:“薛大人回来了。”说着见妻子眼睛一亮,便笑,“知道的是你关心闺蜜好友,不知道当你是怎么了。瞧瞧你这些日子,寝食不安,见谁都像个炮仗。那丫鬟端的那花,起初养天轩送图样来时不是很喜欢么,怎么现在又不喜欢了?”
“真!的!啊!”
庄蔓一个猛子坐了起来,顾不得肚子,向一旁神龛拜了又拜:“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杪杪总算能安心下来了!”心里的大石头落地,也有心情和丈夫说笑了。走过去打了他一下,道,“净浑说!杪杪是个花痴,我哪里是?快叫小环回来,把绒花分一分装好。你才回来,累不累,咱们一道去看看他们?”
李源扶住她的腰身,“我也是刚得的消息。据说是早上在城门便被发现的,当时人是晕的,被认出来后就被送到顺天府了。晌午时还没出来,也不知这会子人在哪里。”
又帮她揉了揉肩,“现在还不知什么状况,何况他们夫妻这样遭了一劫,还有得是话要说。你别上赶着去打搅人家。先等一等,若无事了,他们还要请我们吃酒呢。”
“谢天谢地!真的老天有眼!他们两个这样好的一对儿人,若这样叫老天爷拆散了,我便要指着老天爷脖子臭骂它几年!”
“唉。”李源说着叹了口气,揽着她坐下,“这的确是九死一生的劫难。也不知经此一劫,薛夫人会不会改改她的性子。蔓蔓,你和她做朋友我理解,可有些事情,你可千万不能学她。”
庄蔓莫名其妙,“薛大人被绑了是飞来横祸,管我们杪杪甚么事?!我倒是想学她,可惜我没那本事。”
她隐约嗅出些怨言,便追问,“好端端,怎么这样说。薛大人与你诉过苦?”
何止是诉过。薛成和的酒量不错,但也有酩酊大醉时候。每次一醉,就会抱怨妻子的种种:太强势、不解风情、正经又古板。所谓的那些风光恩爱,都是他步步退让,委曲求全换来的。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他爱她!爱到即便她是个不下单的母鸡,也无怨无悔,认定她是此生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