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婢女道:“个中缘由,奴亦不知,郡王妃有什?么话,需得等王爷归府,问问王爷。”

沈沅槿问不出什?么,便叫送他她出去。

陈王现下?不在府上,必定是在为?此事奔走去了。沈沅槿没?奈何,只能等他回来问过情况再做计较。

傍晚,那琼花般的?白雪还在漱漱往下?坠落,庭中白雪越积越深。

陆秩奔波一整日,身心俱疲地?自马车上下?来,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跟刀割似的?,雪水浸湿他的?鞋袜,凉意浸透皮肉,冰寒刺骨。

沉眸一言不发地?往府里进,沈沅槿早在他院外等候多时。

“阿耶。”沈沅槿低低唤了陆秩一声,再难压抑心间?对陆昀的?担忧,开口问他:“二郎的?事,如何了?”

陆秩停下?脚步,确认此处并无旁人,还是颇为?谨慎地?压低声音道:“自圣人登基以来,太子任尚书仆射,摄六部?事,昨日早朝,太子参二郎贪墨,欲为?罪臣翻供脱罪,呈了罪证和?赃物,圣人发怒,命大理寺下?狱清查。”

二郎一贯清正端方,又岂会为?那黄白之物所动??沈沅槿不信他会贪墨,语气坚定道:“阿耶,二郎定然是冤枉的?,我不信一个肯为?平民百姓洗刷冤屈的?人会去贪墨。”

今天他已将能见的?人都求了个遍,却是无一人肯出手相助。是以无需沈沅槿来找他,至多不过明日,他亦会命人请她过来。

她这会子就在面前,陆秩索性豁出这张老脸,益发沉了声调:“你我信他又有何用?需得圣人、太子和?刑部?的?人信。这样冷的?大雪天,监牢严寒无比,倘若刑部?的?人再动?起刑来屈打成招,二郎如何经受得住?丽妃如今颇得盛宠,若是她能去向圣人求情,御史台和?刑部?有了顾忌,不敢动?用私刑,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丽妃,她的?姑母。前些天宫里传出消息,沈蕴姝有了身孕,圣人格外开恩,准她每月进宫探望她两回。

这月她才去过一日,倒是还可再去一回。沈沅槿并不想让沈蕴姝参与到前朝的?政事中去,不免有些犹豫不决。

陆秩见她下?不了决断,却是朝她俯身下?拜,低声下?气道:“我只玄仪和?大郎两个儿子,玄仪的?阿娘去得早,独留下?他这一个骨血,若有闪失,叫我百年之后如何有颜面去见她的?阿娘...我是长辈,此事原不该叫你出头的?,实是别?无他法了,这才厚着颜,恳请你看?在和?二郎夫妻一场的?情分上,千万救他这一回。”

这三年多来,陆昀待她极好,从不曾亏过待她分毫,便抛开男女之情不谈,亲情和?情分总也?是有的?,她又如何能够坐视不理?

沈沅槿黛眉蹙起,亦弯了腰膝虚虚扶他起身,“阿耶这般,岂不是要折我的?寿吗?我明日就进宫去见丽妃,阿耶快快请起。”

亲耳听?她应下?此事,陆秩仍坚持拱手一拜,这才肯站直身子。

翌日清晨,沈沅槿好生梳洗一番,拿了令牌拜帖,乘车望宫门而去。

拾翠殿。

沈沅槿扣响殿门,掌事媪妇开了门,见是她,将人带到一边,面无表情地?道:“丽妃身子骨弱,这一胎并不稳固,太医嘱咐过,必定要安心静养,万不可情绪波动?太大;临淄郡王的?事,圣人特意吩咐过不让丽妃知晓,是以郡王妃今日是不能见到丽妃了。”

陆昀她要救,姑母的?身子亦要顾及。

听?那媪妇如此说,沈沅槿立时歇了见她的?心思,“即是如此,姑母身子要紧,我便不进去叨扰了。”话毕,悻悻离开。

不能去求姑母,便只能去求陆渊或是陆镇。从前陆渊看?在姑母的?面上,对她并不十分冷漠,约莫是要好说话些;可他如今成了帝王,是她轻易能见的?吗?

沈沅槿这般想着,脚下?步子愈发沉重,终是问着路寻到了太极殿外。

内侍隔着殿门传话,陆渊正批折子,闻听?是沈沅槿求见,执笔的?动?作一顿,漫不经心地?道了句“不见”。

姑母见不得,陆渊不见她,如今她能去求见的?,便只有掌管此事的?陆镇一人了。

他的?性子太过冷硬孤僻,平日里总是板着一张脸,似乎只爱和?刀剑相对,周身又透着股上位者的?威仪,沈沅槿对他虽称不上害怕恐惧,终归是不大喜欢同他这样的?人相处,便是不巧遇着,亦不过是敬而远之罢了。

然而此番不得不去求见于?他,便也?只能暂且将他视作平易近人之人了。

沈沅槿行走在冰天雪地?间?,撑伞的?手早冻得发红,那伞面上的?白雪亦积了好些,用微微发僵的?手将其抖落,浑然不知她的?衣上也?因风向的?缘故积了些霜雪,转而向宫人去问东宫的?位置。

内侍来报时,陆镇已在东宫等候她许久。

“请进来。”陆镇话音一落,那内侍便恭敬道了声是,折回去请沈沅槿进殿。

沈沅槿在檐下?收了伞,随人进去。

温暖如春的?金殿中,陆镇执笔端坐于?禅椅之上,身前是一张案几,案面堆了些文书。

沈沅槿走了不下?半个时辰的?路,不免手脚冰凉,嗓子也?有些发干,叫那炭盆中散出的?热意一烘,只觉暖和?极了。

她的?鼻尖和?耳朵都发着红,行礼说话的?时候唇瓣翕张,无端叫人想起春日里新熟的?鲜嫩樱桃。

案前的?男郎耐心听?她说完此行的?目的?,末了方从禅椅上立起身来,信步走向她。

沈沅槿因他的?靠近攥紧了手,纤长的?卷睫微微颤动?,等待着他的?答复。

落针可闻的?环境中,不知是哪处的?灯烛爆了一下?,发出低低的?滋啦声;殿中光影摇曳,陆镇来至沈沅槿身前,灼灼目光落于?她的?丹唇之上,他想,因她而起的?妄念,是该满足一二了。

高大如山的?身影不断逼近,遮住大片烛光,沈沅槿被阴影笼罩,本能地?往后退。

“别?躲。”陆镇出言喝止她,在她惊慌错愕的?眼神中,抬手为?她拂去衣上的?积雪,“雪路难行,不知郡王妃今夜可愿宿在东宫?”

第29章 东宫 听话,放松些

落雪的日子, 屋里的光线算不得好,殿中燃了灯轮照明,橙黄的烛光映在陆镇的面?上, 五官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色光晕, 深邃的眼眸和高挺的鼻梁越发清晰, 叫人难以忽视。

陆镇说?这话时的表情云淡风轻,仿佛口中所言之事?再稀疏平常不过?。

她早已嫁与陆昀为妇,他怎可轻飘飘地?道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语?他要她在东宫过?夜, 话里话外的意思表达,实在太明显不过?。

沈沅槿顷刻间挣圆了眼, 瞳孔放大, 不敢置信地?望向陆镇,疑心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殿下慎言!”饶是沈沅槿这会子心跳如擂鼓,还是强装镇定地?提醒他注意言辞, 期盼他还尚存些许廉耻之心,莫要再这般口出轻薄之言。

她不知, 她的这番话语非但未能唤起陆镇的廉耻心,反越发勾起陆镇想?要征服和得到她的龌龊心思。

陆镇唇角微扬,轻嗤一声?, 扬起声?调毫无顾忌地?道:“郡王妃竟没?听清吗?孤方?才说?, 雪路难行,郡王妃今夜可宿在东宫。”

沈沅槿在踏足东宫前,对陆镇的印象还停留在无妻无妾、不近女色上, 却原来,真正的他,竟是这样一个觊觎人妇的无耻之徒。

她是想?救出陆昀、洗刷他的冤屈不假,可这并不代表她会甘愿献出自己的身体;便是陆昀此刻知晓了, 也不会同意她这样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