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印象不错,在那之后,陈知非开始琢磨如何进一步接触,父亲却二话不说,直接将自己指给了孟令超……当徒弟。正中下怀!她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父亲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
经过一个春节的冷静,结合之前女追男失败的案例,陈知非觉得这事情应该从长计议。外表孟令超是过关了,但人品、性格这些东西还需要观察,自己已经不是十六七岁的小姑娘了,心动不等于冲动,选男朋友,不光要入眼,更要入心。
春节过后,陈知非正式开始了她的“学徒生涯”,同时也开始了对小孟老师的“考查之旅”。和她想的一样,孟令超话不多,但言之有物,有时候冒出些话还挺有意思。他对工作也的确如父亲形容的那样,心沉得下去,不急不躁,踏实细心又很有自己一番见地。父亲在修复上是他的老师,但意见相左时,他从不会一味迎合,而是坦率地表明自己的想法,讨论可行性,不卑不亢,谦虚但不谦卑。这在陈知非眼中当然是加分项,个性极强的她断然不会欣赏一个温温吞吞,毫无个性的男子,长得好看也不行。
越接触就越喜欢,越喜欢就越主动,陈知非越来越频繁地主动请教起她的小孟老师。虽然有很多问题大可不必发问,但总要制造一些交流的机会嘛。每次自己提出那些简单问题的时候,小孟老师总是一脸狐疑,却又耐心地指导。每当这时,陈知非都会暗暗发笑,她想,孟令超一定在想,国外的修复专业到底什么水平,能让一个研究生问出这样的问题。
后来有两次陈知非刻意犯了在她看来无足轻重的小错误,比如锉毛边的时候打磨不到位,调色的时候某个颜色的量放少了,而且她会故意让他看出来,等着他略带严厉的批评“认真!认真!修复的事情可马虎不得!”
她知道,碍于父亲的情面,纵使他心里火大,也不会表现得过于激烈,她甚至想再找个什么机会激怒他,看看他愤怒的极限在哪,是不是会彻底失控。但父亲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在她第二次刻意犯错,孟令超平心静气批评她的时候,父亲直接把她叫了过去,非常严肃地警告,“你要是再犯这种低级的错误,就立刻离开馆里,去学校重新回回炉。修复不是儿戏,令超不好意思批评你,你也得知道深浅,一会儿你停下手里的活儿,写检讨,不少于一千字,好好反省反省你的错误!”
陈知非试探小孟老师脾气底线的行动以一纸检讨收场,计划就此搁浅。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算长了记性。有父亲在旁边监督,她的小心思也稍微有些收敛。经过反思她也认识到,这是工作重地,自己的所作所为的确不妥当,要是让孟令超觉得自己不够专业,给他留个负面印象可就得不偿失了。
从那之后,陈知非严谨起来,除了还是热络络地招呼着“小孟老师”帮她指导问题,不敢再有任何技术上的差池。她觉得孟令超似乎并没有因为那两次犯错反感自己,向他请教,仍是给予耐心的指点。平时闲聊,或是大家一起去食堂吃饭,也总是有说有笑。陈知非的担心算是减轻了一些。
但是,当朋友一样相处并不是她的最终目的,如何让他喜欢上自己,这是个有些难度的大项目,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的。不过,她有的是耐心,也有足够的信心。她是谁啊,胡叔叔口中天生反骨的疯丫头,最坏的结果就是不能在一起,那又如何呢。
静观其变
令超不是傻子,纵然一场真正的恋爱都没谈过,但喜欢一个人的心路历程,他是从头到尾体验过的。自己的揣测,旁人的撺掇,陈知非的热情,都让他越来越清晰地感到一种什么东西正朝自己横冲直撞地奔过来,并且连躲闪的机会都没有。
但是,太快了。心才归位不久,他还没有做好让它再跑出去的准备,装傻是他心中目前最恰当的选择。
于是,每天陈知非依然故意找一些算不上问题的问题去请教令超,令超也一本正经地给予指导。这番拉扯在陈耀祖这些年轻人眼中只觉得好笑,而在陈继源先生眼中是又急又气又好笑,他简直想用美工刀剖开徒弟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个什么构造我女儿都这么主动了,你小子莫不是个榆木疙瘩?!
转眼间到了四月中旬,气温更暖,春意更浓。令超他们组有幅画的修复工作到了尾声,令超和师父都想抓紧时间完工,这样就能让它赶上五一期间的展览。但陈耀祖恰好去北京开交流会了,幸好有陈知非的加入才让修复进程不被耽搁。这期间,令超也更加确定之前陈知非的那些“请教”都是刻意而为的小打小闹,现在工期紧张,她的实力才真正显现出来。
令超和师父都有午休的习惯,但每到赶工期的时候,令超都会让师父继续休息,自己吃过午饭就回去工作。
这天可能是中午多吃了两块红烧肉,回来刚忙了一会儿,令超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陈知非说,“要不你先眯会儿,到哪步了,我来干。”
“不用,你歇着,我过了困劲儿就好了。”令超话音刚落却又打了个哈欠。
陈知非笑了起来,“哎呀,你快到座位上趴会儿吧,你哈欠打得我都困了。”
令超也笑了,“那好,我眯十分钟,到时间你记得叫我。”
再次醒来的时候,令超发现自己肩上披着陈知非那件开衫外套,暖暖的,吸几下鼻子还能闻到衣服上若有若无的香味。而此时此刻,陈知非正趴在自己对面那张桌子上睡着了。
令超摇摇头,笑了,还说替我,睡得比我还香。
看了一眼表,十二点半,睡了半个小时了,他轻轻地站起来,手里拎着那件外套走到陈知非身旁,本想搭在椅背上,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披在了她的肩上。陈知非左脸枕着胳膊,右脸在午后阳光的笼罩下白皙透亮还???带着些微的粉红,闭着眼睛睫毛显得更长了,在下眼睑留下绒绒的阴影。一根粗粗的麻花辫滑到下颌,发丝反射着阳光。
令超就这么站在她的身边,盯着那张侧脸出了神,他想起第一见到她的那个早上,也是麻花辫,也是阳光笼罩下一张娇俏可人的脸,只不过初次见面,那脸上更多的是被误会的些许愠怒,而此时,全然一种安稳的恬静。
等他回过神的时候赫然发现陈知非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保持着刚才那个姿势,眼睛却看向自己,好看的杏眼,亮晶晶的又带着一点儿刚睡醒的惺忪。
“咳……你醒了……我,我给你,我还你衣服。”令超局促起来,边说边立刻坐回自己的位置,不到一分钟又起身走到那幅画作旁边,拿起了颜料盘调起了颜色。
陈知非静静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抿着嘴笑了,她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说,“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也盯着你看了半天,挺好看的。”
令超手一抖,手中的颜料盘险些打翻,幸好稳住了,否则就酿成大祸了。这下他的困意彻底消失了。“别乱开玩笑,睡醒了就赶紧干活吧,师父也快来了。”令超板着面孔,拿师父来阻止陈知非可能会继续的越界话题。
“我爸还得十五分钟左右才能来呢。孟令超,你过来,别忙了,咱俩聊会天吧。”陈知非丝毫不慌张。
令超装作没有听见,继续摆弄着那些颜料。没想到,陈知非却起身走到他旁边,抽走他手中的颜料盘。
“刚才为什么盯着我看?”
陈知非直愣愣的发问一下子把令超问慌了。他定定神,以退为进,“你刚才不也看我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看你?”
“你刚才说的。”
“我看你是因为我喜欢……看你,你呢?为什么?”陈知非眼神毫不躲闪,盯着令超的眼睛看过去。
……
“说啊,为什么?难不成你也喜欢看我?”陈知非唇边带着笑意追问。
“别闹了,干活吧。”令超眼神躲闪着,伸手要去拿回陈知非手中的颜料盘。
“我没闹,孟令超,人生不止干活这一件事儿。”
“现在是在单位,是在工作场合,只能干修复这一件事儿。”令超心脏狂跳,表情和言语上却极力保持着平静。
“可现在准确来说是午休时间,是个人时间,可以谈私事。”陈知非没有妥协的意思。
令超说不过她,看着陈知非,又看了眼表,心一横,“好吧,你要聊什么,说吧。提醒你一下,还有十分钟你爸就要来了。”
“你觉得我怎么样?”陈知非嗓音清亮,直挺挺地发问。
“……挺好的。”令超心跳漏了一拍,慌不择路地找了句话应对着。
“哪种好?”陈知非追问。
“很优秀,会是个很好的修复师。”令超感觉自己快被眼前这个姑娘逼到了悬崖边上。
“不聊修复你就没有话题和我聊是吗?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陈知非穷追不舍。
“挺好的,是个好姑娘。”令超想赶快结束话题,他可不想被师父撞见此情此景。
“是可以和你谈恋爱的那种好吗?”
令超感到身处悬崖边上的自己瞬间坠了下去,心都失重起来。从中学到大学,也有一些女孩主动示好,但也仅限于写封情书,传个纸条或是托朋友来打探之类,最直接的也不过是在自己生日时送来礼物,眼前这种劈头盖脸的发问还是第一次经历。
“愚人节已经过了,别开这种玩笑了。”令超搪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