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孟令谦是我爸。”虎子点点头。

“那是他让你来当说客？”

“他不知道我来，是我自己要来的。”

“那你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徐敏不解。

“就是想跟您聊聊。”虎子语气平静。

“跟我聊聊？聊什么？没必要吧！”

“我觉得有必要。其实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罗老师和我老爸在一起的，跟您不一样，我知道这件事之后，第一反应除了惊讶，更多的是高兴，为我爸高兴，为罗老师高兴，也为我自己高兴。”

“你俩当然高兴，但对你们罗老师，我可不觉得有什么高兴的。”徐敏冷冰冰地说。

“您刚才也说我爸是个好爸爸，肯定能找到合适的，为什么找的是罗老师就不合适，不值得高兴了呢？就因为我爸不那么年轻了，还离婚带个孩子？我觉得离婚有孩子不是他的缺陷，那只是他过去的一段经历而已，谁没有过去呢，有过去就不能有现在和未来了吗？”

“你还小，大人的事儿你还是别掺和了。”徐敏不想和一个小孩掰扯。

“我都二十一了，不是小孩了，我爸也早就不把我当小孩了，他非常尊重我的想法，从来不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他相信我有自己的判断力，也相信我有能力过好自己的人生。我觉得所有家长都应该这样。”虎子不卑不亢。

“与胡，要不你先回去吧，我和你爸的事我们能解决好，放心。”罗永忆不想大家因为自己的事闹得不愉快。

“罗老师，我爸跟我说了，如果您母亲坚决不同意，您就会离开我爸，您舍得放弃自己的幸福吗？”虎子并不打算离开。

罗永忆没有说话。

“婆婆，罗老师说您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亲人，如果非要在您和我爸之间选择，她会选择您。您刚才说我爸是个好爸爸，为了我做出很多牺牲，那罗老师也是个好女儿啊，她愿意为了您牺牲掉她个人的幸福，您舍得让她牺牲吗？”虎子有些动情了。

“那不一样。”徐敏仍不松口。

“没什么不一样。我爸以前跟我说，孩子只是借助母亲的身体来到这个世界上，既然来之前父母没征询过孩子的意见，那就别指望来之后孩子一定要按照父母的意愿生活，如果他愿意，说明他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您和罗老师相依为命，罗老师一定是非常感恩您的付出才会把您的意见放在第一位，您也一定是位非常伟大的母亲。但我还是觉得，不应该让母爱成为一种道德绑架。”虎子掷地有声。

罗永忆站在一旁，不禁在心中对自己的学生、孟令谦的儿子啧啧赞叹。眼前的这个孩子，高中的时候就比许多同龄的孩子稳重有思想，如果说那时的孟与胡多多少少还有一些小大人似的“虚张声势”，那么如今的他真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思想成熟，人格独立的大人了。

徐敏也有些错愕，三十七岁的永忆在她眼中仍是孩子，永忆的学生，那更算是小孩子了。但现在，就是这个小孩子，说着大道理，以强硬的姿态参与着成年人的世界。即使她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说，这个孩子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

一时间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半晌，虎子起身，“罗老师，婆婆，今天打扰了，我先回去了”，刚走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他回头看了看沙发上的徐敏，还是开了口，“婆婆，我今天的话有点儿重，但都是心里话。我不强求您立刻接受我爸，我只希望您多了解一下他，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很好的人，也会是一个好丈夫。他和我母亲之间没有原则性的问题，完全是性格和观念不合，他现在决定迈出这一步和罗老师在一起，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定是觉得他们适合在一起。父母做的所有事不都是为了孩子好吗，那现在孩子遇到了自己的幸福，父母为什么不成全呢。”

徐敏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神情复杂 。

罗永忆走到虎子身边，拍了拍他肩膀，轻声说，“先这样吧，大家都需要时间。我送你下楼。”

虎子点点头，说了句“婆婆再见！”走出了罗老师家。在楼下，他嘱咐罗老师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他老爸。

“为什么？你这‘义薄云天’的壮举不让他知道多可惜啊！”罗永忆笑着调侃。

“不可惜，不可惜，他要是知道了肯定得说我莽撞冒失。”虎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罗永忆看着他不禁好笑，刚才在屋里那般慷慨陈词，俨然???一副大人模样，现在看来，到底还是个孩子。

“我相信你爸知道了不会怪你的，反而会很感动，至少我很感动，但既然你不想说，我就替你保密。”

“谢谢罗老师！”虎子嘿嘿一笑。

“应该是我谢你才对。孟与胡同学，非常感谢你为我和你父亲的事所做的努力。”

“您别这么说，说的我怪不好意思的。您要是真想感谢，就多爱我爸一点儿吧！”

虎子说完撒腿就跑，边跑边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大声喊，“老师再见！”

罗永忆站在原地忍俊不禁，红着脸望着那远去的青春的背影，还真有些孟令谦的影子......

为何是他

如果说孟令谦登门拜访早在徐敏的意料之中，那么孟与胡的到来，实在令她惊讶。

听过太多子女反对父母再婚的故事，过去当老师的时候，徐敏也见过有学生因为父母间的战争以令人心疼的方式宣泄着心中的痛苦。就连女儿永忆，也或多或少因为自己婚姻的失败迟迟不敢走进婚姻。可在孟与胡的身上，似乎看不到单亲家庭带来的阴霾，他阳光、稳重，有礼有节又能据理力争。父亲的事，他本不必参与的，但是他还是来了，虽然思想上会有一些年轻人特有的简单，虽然有些话实在是噎得她堵心，但就是没办法指责他、讨厌他。

之后的几天，母女俩默契的没有再提这些事，似乎都在留时间给对方去思考。徐敏矛盾极了，头几年，女儿不谈恋爱，她急，现在女儿谈了朋友，她愁。永忆这孩子，为什么就不能按照正常的节奏过寻常的生活呢。

这天，罗永忆说出去转转，徐敏独自在家。她收拾完屋子，侍弄一番花草，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却仍难以平复不宁的心绪。这几天她想过强制女儿中断和孟令谦的来往，却又舍不得，也怕女儿就此断了寻找爱情的念想。她也想过要不就这样吧，遂了孩子的心算了，却又实在不甘心，不甘心她含辛茹苦培养出来的优秀女儿成为人家的后妈。

思来想去，徐敏拨通了罗海明的电话。她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和前夫联系过了，自从离婚后，除非极偶尔有关于女儿的事不得不找他商量，其余时间，她恨不得从记忆中剔除这个人。这么多年，她也断断续续从永忆那里听到一些他的近况，却像在听一个陌生人的事情。从吵吵闹闹到毫无波澜，有过爱情结晶的夫妻竟真的会各自过活，形同陌路。

“……喂？”罗海明亦是语气迟疑地接起了电话。

“是我，你现在方便说话吗？”

“方便，你说。”

“小忆……谈恋爱了。”

“哦？什么时候的事？上次见她还没呢，什么样的人，你见过吗？干什么的？”罗海明惊讶极了。

“就是上次见你之后，要是没见你可能还不会有这事呢，人你认识，孟令谦。”徐敏冷冷地说。

“谁？！你说谁？孟令谦……孟总？！”罗海明难以置信。

“对，就是你的好合作伙伴孟令谦！你真行，上次来广州，谈成了一单生意，促成了一门亲事，罗董真是厉害。”这些天，徐敏心中的气闷找不到出口，此时全都落在前夫身上。

“不是，我没听明白，小忆和孟总……你没搞错吧，怎么可能呢？再说，孟总不是结过婚吗？”

“是离过婚！还有个儿子，儿子还是小忆的学生，这可真是，这叫什么，亲上加亲？！”徐敏冷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在女儿面前的百般克制都在前夫这里土崩瓦解。

常有人困惑，为什么夫妻俩都是很好的人，却终究过不到一起。人是多面的，却总把善和美给了外人，把丑陋和琐碎给了枕边人。即使多年后枕边人成了陌路人，旧习难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