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寒的眼神突然变得柔软。
卢笙灏。
自从那天以后,她已经没有再和卢笙灏碰上面,无论是上下班途中公司电梯口,还是其他时候,连电话短信之类的联系也没有过。
傅清寒知道他们该断得彻底一点,他只是个年轻的男孩子,正常生长在阳光下,与她这样无论是从前或现在,都在接触社会最阴暗残酷现实的人,无法和谐地走在一起。一个秦乐乐,已经让她看清了现实,当断不断,只能害了两个人。
所以傅清寒也没有主动联系他,忙碌的工作让她无暇再去顾虑儿女情长,随着顶点的发展,以及她在寰宇内部的不断深入,局势已经不容她再有片刻松懈。真正的战役刚刚打响,就已经酝酿出腥风血雨,商场上的残酷,上流社会的龃龉,黑帮里的龌龊,都向她一点点展露。
她更没有心力和勇气,再去碰触这样一个单纯的人。
卢笙灏好像也在用忙碌麻痹自己,他萎靡了两三天,就开始像打了鸡血似的拼命工作,总监对他的评价很高,傅清寒还查看过人事部送来的文件,看到他升职加薪,渐渐成为公司的骨干。
这样也好。
那时候是这么想的,可在这一瞬间,看到他的身影在雨中孤独地伫立着,傅清寒突然觉得心中一暖,随后又是悠长的怅然。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傅清寒心里犹豫一下,这样的大雨,坐在车上都觉得烦人,何况站在那铺天盖地的雨点下。就在她伸手去开车门的时候,卢笙灏好像冥冥中察觉了到她的意图,非常突然地后退了几步,鞋子深深浅浅地踩在水坑里,他略显仓惶地低头转身,匆匆穿过狭窄的小道,快步前行,渐行渐远,只留下模糊的背影,在傅清寒眼底浮动。
车窗降下,雨点疯狂地被风吹进来,溅在傅清寒的手臂上,她浑然不觉地凝视着卢笙灏离去的方向,表情越来越复杂。
傅清寒就这样顿了许久,手臂都被打湿了,衣服贴在胳膊上,有点凉,秋天的风雨带着一股萧索,吹到人心里去。
不知过了多久,车窗升起来,车子慢慢汇入主道,朝着与卢笙灏相反的方向,在马路上飞驰。
到家已经刚好听到零点的钟声敲响,傅清寒满心疲惫,在浴缸里泡了大半个小时,才裹着浴巾回到房间,换了睡衣,两眼沉重地几乎要塌下来,精神上却有些烦闷,怎么也不肯安睡。这样折腾到两三点,眼皮火热,眯了数十分钟的眼非但倦怠没有半点消减,反倒加深了几层。
正恍惚间,听到外面走廊上传来凌乱的脚步,傅霜和傅云衣说话的声音迷迷糊糊地钻到耳中,却也像隔了一层纱,听不真切。
又十几分钟后,门被轻轻地打开了,傅清寒半梦半醒,头脑混混沌沌,勉强将双眼睁开一条缝,刚好傅霜打开柔和的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线将床头笼罩在一片温情之中,男人坐在床沿上,恰好撞上她的视线。
他很快就察觉到不对,女人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红晕,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看上去略显憔悴。
傅霜一惊,将手背放在她额头上,炽热的温度猝不及防地蹿上微凉的手背,男人略带沙哑的嗓音里透出急切的关怀:“你怎么在发烧?”
“唔……有……吗?”傅清寒一张嘴,才发现喉咙干涩得厉害,嗓音沙哑,像有细碎的石子卡在喉咙里,将一句简简单单的话磨碎来,竟然还有点疼。
傅霜脸上流露出丝丝温情与柔软来,他摸了摸她的脸颊,温和道:“看你,自己病了都不知道。我叫人拿体温计来,派人去接医生。”
他给傅清寒掖好被子就要起身,傅清寒慌忙抓住他的手,想说大雨天又是深更半夜不要麻烦了,又突然意识到傅霜看似随和其实旁人最难改变他既定的主意,话到嘴边,索性又咽下去,软语道:“你快点回来。”
女人病容憔悴本就堪怜,从被中伸出那条藕臂,更是娇软白嫩,柔柔地抓着他的手腕,还在轻轻颤抖着,一双眼眸水汪汪的楚楚动人。傅霜心中又是一软,应了一声,又耐心地把她的手放回被窝里去,笑着说:“生了病,像个小孩了。”
傅清寒有点羞赧,傅霜安抚好她,出门去安排一应事项。傅云衣听说,要亲自去接医生,傅霜看他一眼,没反对。
这一夜的雨下个没完,窗外噼里啪啦的声音被隔绝了大半,好在身前有人忙来忙去,傅清寒心底倒宽慰了不少。折腾了将近两个小时,天都快亮了,傅清寒才被安顿好,沉沉睡去。
第131章 餐厅激吻
傅清寒病得很突然,连她自己也没想到,淋了一点雨,就发烧了好几天。一开始只觉得吃了药捂了汗,又听从医生和傅霜的安排,在家好好休息,怎么也不至于接连病好几天。
热度退了一阵子,不知怎的又烧上来,脑子昏昏沉沉的,眼皮都睁不开,面上发红,连呼吸都是热的,一下地才迈出步子就快晕倒,慌得一屋子人个个来搀扶。
寰宇的事情很多,傅霜不能在家陪着,也时不时发短信跟她说说话,让仆人随时报告她的情况。
傅清寒还是惦记着公司里的事,被强制断了网络以后,只好怔怔地躺在床上发呆。
她又想了许多事,几乎将自己的整个人生从头回忆了一遍,神色时常变化,又安静了许多。
这一场病好在没引来后续,回到公司上班已经是四天后,桌上堆满了需要她签字的文件。轻叹一声,傅清寒定下心来翻阅文件,正忙得忘了时间,内线电话响了,秘书在那头问了一句话,傅清寒沉默片刻:“让他进来吧。”
手上的钢笔被轻轻放在桌上,办公室的门被推开,穿着一身整齐西装的男人走进来,秘书轻轻把门合上。屋里的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沉默着。
很久没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了。
昔日的大男孩也渐渐蜕变成职场人,他衣服架子似的身材很好地撑着价格不算亲民的西装,脚下的皮鞋擦得锃亮,清爽的头发乌黑发亮,刘海不长不短,刚好盖住额头,显出一道浓眉来。黑曜石般的眼眸不像从前那样煜煜生辉,多了一分沉稳与内敛,微抿的嘴唇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别站着了,坐吧。”傅清寒笑了笑,表情有点复杂。
卢笙灏微微点头,就在离门不远的沙发上坐了,遥遥望着她,没有再试图靠近一点。他的睫毛扇动几下,在眼睛上投下阴影,遮掩着自然流露的些许悸动。两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地握紧了一点。
办公室里浮动着微妙的气氛,卢笙灏踌躇片刻,问:“听说你病了,现在好了吗?”
“嗯。”傅清寒微微一笑,有点生疏,“能继续工作,当然是好了。”
卢笙灏的下一句话,立刻打破了这种刻意营造的疏远与尴尬,他低头看着地毯,语气平静但字字清晰、声声入耳:“我们之间的问题,那时你给了你的解决方案,我试着接受了,但事实是不行。所以我现在想告诉你我的解决方案,希望你也愿意尝试。”
顿了一下,在傅清寒的僵硬中,他抬头看着她,认真而倔强地说:“你不能离开他们,你不能丢开顶点脱离寰宇,好,山不就我,我来就山,从此以后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做什么样的人。我们之间再没有阻碍了。”
“……”傅清寒张了张嘴,半晌没说出话来。喉咙里都是苦涩的味道,不知是前两天吃的药残留在喉间,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哽在那里,她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微微颤抖着问:“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
“我想清楚了,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冷静,那就是不能失去你。”卢笙灏的声音抬高了几分,但下一句话又低了下去,“无论如何,这一点不会改变。”
傅清寒心中百感交集,不知道怎么形容现在脑子里狂卷的风暴,她很久没说话。
卢笙灏大概也是在给她缓冲的时间,许久才站起身道:“我来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个,不需要你给我什么答复或者承诺,但我已经决定了。”
傅清寒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迈开两条长腿走到门口,只留下一个挺直的后背,想说的话很多,却怎么也无法说出口来,质疑或者劝解,好像都很无力。
女人两道细长的柳眉慢慢拧成疙瘩,眉间的忧虑愈发深重。
从那以后生活有着细微的改变,但又好像没有变太多。卢笙灏偶会而发短信表示关心,但没有突兀地提出邀约,他在工作上越来越如鱼得水,傅清寒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当部门总监提交让他接任副总监的意见书时,傅清寒才恍然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心存侥幸自欺欺人了。
他渐渐进入公司的核心,虽然仍旧无法接触到与唐兄会有关的事务,但表面自己态度的举动已然越来越明显。
傅清寒还是打算约他再谈谈,但在餐厅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有点后悔了。他从容的表情,又一次警示她,自己不是闹着玩的,而是真正下定了决心。
傅清寒准备好的话全被他堵了回来,最后只得放下酒杯,凝视他好一会儿,才心情极度复杂地开了口:“你和以前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