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给吧。”
“那肯定啊,你这么酷,给了也是让小姑娘难受好吧。”
酷,倒也不是,放学的路上,偶然遇到那些羞赧着脸打招呼的女生,陆旭秋也会扬起笑脸点头微笑,但这都只是表面功夫罢了。
不为所动地活在女生的崇拜中并不是他想刻意扮酷,如果一个人长久地活在厌恶的眼神下,那么倾慕这种微不足道的感情,真的不会拨动他什么。
“你这种冷冷淡淡的个性,跟陆叔叔真是一模一样。”
陆旭秋一听到那人,立马皱起眉头,“别和我提他。”
“知道啦,反正你不也快解脱了嘛。”方瞬然嘿嘿一笑,他是没哥儿们这脑子提前上X大了,但这点他是真不羡慕,高中妹子多水灵啊,要是可以,当一辈子高中生他都乐意。“对了,陆叔叔今儿去我爸诊所吗?
“不知道。”
“最近他都没怎么去了。”
“我快走了,他也解脱了吧。”陆旭秋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神微聚,有些瘆人。
旁边的方瞬然赶忙岔开话题,“呐不说这个了,我上次借你的游戏你通关了没?”
“还没。”
“你快点啊,我还没玩呢还。”
……
方瞬然是方剑的儿子,亦是陆旭秋的发小。上小学前,陆维倾每周定时去方医生问诊,两个小孩子就在诊所外面玩耍,方瞬然天生自来熟,哪怕是陆旭秋这种孤僻的个性都能打成一片,一来二去就成好兄弟了。方医生待陆旭秋也很和善亲切,从幼稚园到中学,所有的家长会,都是方医生代为参加的,说是他半个父亲也不为过。有着方氏父子的影响,陆旭秋的成长之路并没有那么孤单,他很幸运身边始终有人在引导着他前行,至少,年仅十六岁的他在外人眼中是个出色的少年,待人有礼,为人谦虚,相貌堂堂,认真努力,处处都彰显着优秀。
如果没有意外,他的人生最后会走向阳光温暖的结局。
只是方医生应该心知肚明,有些东西是天生的缺陷,有些忍耐多年的情绪并不是熬过就没了,它总会在一个节点爆发,并且再也无法收拾。
夜深人静,连钥匙孔塞入门缝的动静都那么清楚。
陆维倾如往常一样回到家,他是故意晚归,可是一进门却瞧见坐在沙发上板着一张脸的陆旭秋。在年轻人的紧盯之下,他飞速地完成了脱鞋换鞋挂上大衣的一系列动作。
这是一天中陆维倾最烦躁的时候,因为只有这一刻他是逃不掉的,明明知道对方在看自己,但就是甩不掉,好像被毒蛇盯上了一样,等他快步地走进卧室赶忙锁上房门的时候,才长吁口气。
焦躁的心情因为回家这短短的半分钟被放大到了数倍。
这种情况是最近刚刚发生的,他的透明人儿子似乎进入叛逆期了,方剑说这是正常的,大约是对长久以来他的无视而做出的常规抗议。
这种抗议效果是成功的,因为少年人的存在感过于强烈并非好事,他本来能够运控自如的态度很容易受到波动。
而且,有什么好抗议的呢?陆维倾想不明白,他无比怀念之前你不干涉我,我也不干涉你的透明人时光,大家在同一屋檐下遵守规则,保持安静,用最小的存在感活着,不是挺好的吗?
“一切都是你以为罢了!”陆旭秋就这么突然爆发了。
在那个句子说出口的上一段对话,是陆旭秋一周前告诉他即将参加全国奥数比赛,运气好的话会提前被大学录取。
而陆维倾眉飞色舞地说道,“真的吗?太好了,那你就能早点搬走了。”
瞬间,陆旭秋的脸色变了,他也许脑补了很多答案,断断想不到是这般喜出望外的嘴脸。他抬起手指着陆维倾疯狂谩骂,说是谩骂,更多是一种声嘶力竭的控诉。
陆维倾并不在乎年轻人暴躁的怨念,只觉得聒噪不堪,他心无旁骛地转着手中的钢笔,并没把对方的喧闹放在眼里。
直到他在层出不穷的句子中听到了一个刺眼的关键:“爱”。
他的儿子竟然在控诉他不爱他?这导致了陆维倾第二个的犯罪行为,就是他笑了,笑出声的那种。
少年听到刺耳的笑声,登时瞪大双眼,眸中带着汹涌而上的恨意,拳头握得极紧,在寂静的屋子里,陆维倾的笑声显得很干燥,甚至有些尴尬,他只得收敛起来,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这不意味着他畏惧,陆维倾对恨的包容力显然比爱要高得多。被恨着,至少理所应当,如果对方嘴里一直说着什么父亲难道一点也不爱我这种话,他说不准会再度放声大笑。
但他的嘲笑显然惹怒了本就处在狂躁边缘的少年人,这十六年的压抑导致陆旭秋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这是方剑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问的问题,可他还是开口了。
“既然父亲你一点也不爱我,那母亲呢,她也不爱我吗?那她把我生下来为了什么呢?!这些年她去了哪儿呢?你应该知道她的下落吧,难道她和你一样冷血自私吗?!”
如果说后来的一切都是因为这个回答而造成的,陆维倾那颗从不服软的心脏,或许会柔软那么一秒,不是为了少年人而是为了自己。
陆维倾站起身,他没有笑,两人身高几无差别,气势却完全盖住了对方,陆旭秋未曾见过这样的父亲,他以为对方永远只有冷漠不屑忽略厌烦这样的表情,却没见过男人冰冷无情的狠厉,仿佛眼前站着的并非是他血肉相亲的儿子,而是他恨之入骨的敌人。
“你的母亲吗,你觉得他会爱你是吗?哈哈,如果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最恨你的人就是他呢?”
陆维倾伸出手,抚摸着陆旭秋的面孔,撩拨着他耳边的碎发,他虽是这么看着,却不像在看他。
动作很是亲昵,却没有温柔的动机,陆维倾从不正眼瞧他,更别说这般近在咫尺的逼近,男人过分艳丽的容貌极具攻击性,一不小心就会在他面前暴露最底层的情绪。
陆旭秋一直清楚父亲的美貌,但因为那冷漠的眉眼而不曾细细观摩过,当然此刻,他也无心观赏。男人的呼吸直直地喷在他的面孔,低沉的语调激起了他的寒颤,明明已经过去十年,自己仍然像六岁的孩童在他面前手足无措。
“不要跟着我,我不喜欢你跟着我。”
“不要再哭了,我真的很讨厌小孩哭。”
“如果你饿你就打电话给阿姨,不要找我,我会给你做饭?少做梦了!”
“在家里尽量保持安静可以吗?我明天要上班,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耗。”
“要我说几次你才明白,你对我而言只不过是一个客人,做客人要有客人的自觉!”
……
陆维倾每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和神态,都牢牢地刻在他的心上,这些年,他做到了寂寞无声地生活,绝不给男人带来任何的麻烦,独自忍受了无数的委屈,他以为自己不会再被任何话所击倒,直到陆维倾摧毁了他最后一丝幻想。
他对于并不存在的母亲的幻想。
小学三年级有一次期中考试后的家长会,恰好和母亲节撞在了一起,几乎来参加的都是各个孩子的妈妈,哪怕是有离婚的夫妻,在这天,还是母亲来到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