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他的……?”

“父亲。”

“哦。”医生顿了一下,向陆维倾抛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你们看片子这儿,肺部有一小片阴影,很小,不太清晰,他这一个月没有感冒发烧可以排除是肺部细菌性或病毒感染,也许是肺结核,现在传染率挺高的,建议做个结核菌素试验。不过不用担心,肺结核治愈率98%,问题也不大。”医生说到这儿,他点了下二人,“一会儿检测窗口要午休吃饭了,患者先去检查队伍排队吧,家属留一下,等我开完病例报告再去缴费。”

医生的语气过于平静,即便是细心的陆旭秋也没有迟疑,虽然肺结核这三个字还是多少让他吃了一惊。

当陆旭秋离开之后,医生低下声音,立刻指着光学屏幕的ct片说,“阴影形状明显偏向圆形,肿瘤的可能性很大。”

“你说肿瘤?”陆维倾大吃一惊,完全不敢相信这个结论。

“阴影面积小,算是早期,目前也没有咳血症状,也许是良性肿瘤,不过最好做穿刺活检进一步检验。”

“万一是恶性呢?”

“早期恶性肿瘤也可以治疗,不过年轻人一般都是良性,他看起来经常锻炼,身体素质也不错,又没什么抽烟习惯。”说到这儿医生补充了一句,“哦对,家里人有什么相关遗传病史吗?”

陆维倾愣住,呼吸一滞,他的心立刻沉了下来。

“嗯,你和你爱人,还有你们的父母长辈,有时候隔代遗传也有可能。”

此刻,俞振北和俞生南的名字双双跳到了他的脑门上,陆维倾面色凝重,慌乱地回想着那一年新闻上的标题。

俞生南癌症离世……新闻上怎么说的……是什么癌症……遗书上,哦对,遗书上……

那草草一瞥而过的遗书令他钻心地想起肺癌二字。

陆维倾失魂落魄地走向检测队伍中那个高高的身影,他狠狠地一把推开前面排队的人群,冲过去紧紧地从身后抱住陆旭秋。

“诶,爸爸?”手臂的力量牢牢地攥住他,让陆旭秋转不过头。

他感觉到身后的男人在颤抖,像是要哭泣。

“怎么了?”

“难受……”陆维倾毫不在意旁人看着他们的眼神,他咬紧牙关,深吸口气,“医院……让我难受……”

陆旭秋以为他的恐惧症犯了,立刻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那我不排了,咱们先回车上休息一下。”

回去的路上,陆维倾的手一直在抖,他想掏出口袋里的烟,又立刻放下,陆旭秋抱着他,可是不管怎么安慰,对方都没有任何好转。

“是在医院被认出来了吗?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陆旭秋温柔地问话,期间不停地咳嗽,嗓子显得特别喑哑。

陆维倾听着那个声音觉得异常难受,但内心却强迫自己冷静,一定要冷静。他很久没有去回想那些让他痛苦的事情,但眼下他像个变态一样搜刮着过去的回忆,他在想俞生南写过的书,他在想对方的抽烟频率,他在想他说过父亲早逝生病的故事,他想了无穷多的事情,偏偏没有任何结论。有关的,无关的,最后他想起医生认出他的脸、他的名字,惊讶又不失分寸地告诉他。

“乱伦会极大增加遗传病的几率。”

他抬起头,陆旭秋的神情是温柔可靠的,可模样又是这么乖巧听话,他看着对方不知从哪儿套上的口罩,他想扯下,却被立刻挡住,用紧张万分地语气说,“肺结核会传染的!”

“没事。”陆维倾抱住他的脸,忽然间,他潸然泪下,隔着口罩主动亲吻住他。

【作家想说的话:】

我要开大了。

【番外03】 我的爱人 下(有恶人彩蛋)

陆维倾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消化医生所说的可能性。期间,他搜了很多网络上的资料,比如良性肿瘤的概率,比如肺癌的致死率,比如基因遗传病的种类,比如乱伦的风险等等。

他的情绪从震惊慢慢恢复冷静,仔细想想,俞生南有抽烟的习惯,他的肺癌也许是不规律的生活习惯导致,若是基因遗传,那俞振北这个狗东西凭什么活这么多年。再说他也是个老烟枪,要得病也该轮到自己,而不是陆旭秋。可癌症是个概率事件,好比去年陈琦好端端得了甲状腺肿瘤,方剑愁了好几个月,还好问题不大,术后也恢复得不错,就是下半辈子必然要处处谨慎,小心吃食。

脑子里的黑白小人忽然再度重现人间,一个说没事,一个说有事,陆维倾好久没被这么折磨,往侥幸了想似乎一切平安,可多思索会儿,又觉得完全不行,陆旭秋明明身体那么健康,怎么会得肿瘤呢。

男人这样反常的举动引起了陆旭秋的怀疑,他从未见过对方这样失魂落魄地坐在电脑前,又或者看着他的眼神如此欲言又止,陆旭秋自小聪明伶俐,有些事不言而喻地反应过来。

答应再也不偷窥对方一举一动的他在深夜好不容易哄着情绪低落的陆维倾入睡后,安静地坐在电脑前,把每一个历史浏览记录看了一遍。

随后他来到床上,用后背的姿势搂紧睡得并不深沉的陆维倾,岁月对男人是温柔眷顾的,除了眉间浅浅的皱纹,好像仍是十多年前的模样,陆旭秋有时候会想他白发苍苍的样子,当削弱艳丽的五官,只剩下沉淀的气韵,会让人想要猜测他的这一生是如何度过的吧。

想要窥探他曾经发生过哪些丰富的故事,想看看他的伴侣爱人是什么模样。

而再精彩的编剧也无法穷尽笔墨描绘他的一生。

陆旭秋的内心很复杂,无论生病或者死亡都不能激起他的恐惧,他唯一害怕的只有离开陆维倾,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

“那你会害怕我离开你吗?”陆旭秋亲了亲陆维倾的嘴角,小声地嘀咕。

次日的清晨,陆维倾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醒来,他没看到陆旭秋睡在旁边,顺着家里的动静,来到厨房,青年正站在阳光通透的岛台前准备着早餐,他专注着把火腿切成片状,像是在做一场精细的研究,见到陆维倾醒来,他轻挑着眉毛,露出了一个极为灿烂的笑容。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刚说完这句话,他咳嗽了两声,但脸上笑容始终灿烂,不减一丝温暖。

陆维倾忽然间倍感心酸,他径直走到他眼前,伸出手臂紧紧搂着他,好一会儿,他闷闷地说了一句。

“我有事儿和你说。”

陆维倾不想隐瞒他这件事情,他鼓足勇气,坦诚布公地把病情跟他分享,穿刺活检的复查结果不算是坏消息,支气管肿瘤的病灶很小,可以进行手术治疗,但是否为恶性肿瘤还不能确定,至少目前没有转移到扩散转移的迹象。

“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少?”陆维倾很焦急地询问医生,再次踏入医院,他毫无往日的恐惧,反客为主地站在医生面前,头一回像极了一位忧心忡忡的家长,他恨不能问个彻底,不放过一点细节。

“早期切除手术有百分之九十的成功率,具体跟患者个体情况相关,会有一定差异。”

“那手术后还会复发吗?”

“这个说不准,目前判断不出是否良性恶性,而恶性肿瘤干细胞可以潜伏很多年,即便根治性手术,也会有复发可能性。”

模棱两可的话没有任何百分白的保证,严谨的科学用词把他的心提在了嗓子眼,但他还是颤抖着手签了手术协议,预约了下周的根治切除,术前的准备他不仅一字不拉的背在心里,手机也开着录音,生怕错漏任何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