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1 / 1)

蝶变 水沁颜六王爷 5478 字 4个月前

后来阿霜给我看了两幅画,是流裳和修篁画的,同一个地方,不同的人,黑色纱衫,白发飘逸,我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天水宫花园的假山旁,我和阿霜正在玩捉迷藏,她躲我找,不经意间一回头,慕姨和慕叔叔正并肩在花间漫步,一黑一白,神色温柔和平,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水刹罗篇

我第一次来江南,是十多年前,带着三岁的女儿,在江南安家,定居,创立水宫。

从小就听娘亲说起过江南的富庶华丽,加上气候的温润,那儿的女孩儿一个个水嫩中透着灵气,我很早就在向往了,但那时我知道我是去不了江南的,我是塞北一支马部首领的女儿,命中注定要在塞外的戈壁黄沙中终老一生。

而母亲,是土生土长的江南美人,十多年来的风沙也没有侵染掉她的绝世容光,父亲常常会用部族里最好的马,从偶尔经过戈壁的商队手中,换来系有串串铃铛的异域纱衣,母亲总是笑着穿上,在父亲身边翩翩起舞,柔媚的舞姿,铃声清脆悦耳,黑发飘散犹如大漠里黑夜的天幕,洒满一身。

后来有一次我无意间从母亲的一个箱子里翻出了一件不知是什么质料的衣服,白色,织得细密精致,衣角上一朵用暗金线勾成的蔷薇,我呆呆的站在当地,这一定是仙子的衣服,只有仙宫的仙女,才能穿上这么美丽的衣服,衣袂飘香,穿行云间,母亲一定是族人口中说的天上的天女下凡,我第一次相信了这些言谈。

我没让母亲知道,只是偷偷地把衣服重新放好,装成若无其事地样子走出去,回自己的帐篷,多年之后,我疯狂的爱上了白色的绸衫,在外面罩上一层如烟如雾的软烟纱,每回揽镜自照,我都恍惚看到了母亲的影子。

再后来,我越来越大了,族中人都说我和母亲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是大漠中一朵会走路的花儿,在一次晚会上,我看到了他,他和母亲一样,也是外族人,从京城来,来的时候满身是血,伏在马背上,奄奄一息,族中人救了他,让他住下,隔着火堆,我注意到他怔怔地看着我,我顿时没来由的红了脸,这时族人正大声叫嚷让我上去跳舞,我看向父亲,父亲冲我微一点头,我掷下手中的酒碗,起身,绕着火堆翩然舞至他的身边,我本就是异族女子,纵使外表再怎么柔婉,骨子里还是脱不了豪放的本性。

粗布的衣衫配上马族狂放的舞蹈,和着我清丽的容颜,竟混合出了一丝妖媚,他手中的酒碗摔在地上,看着我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名状的惊喜,而我,看到了。

后来的事情异常顺利,虽说他是外族,但在族里人缘极好,我再和父亲一说,就再无不准的了。

他对我很好,性子也极温和,和娘一样,他偶尔也会和我说起一些中原的风土人情,诗词书画,京城的繁华富贵,江南的温润轻软,秦淮河上歌女的轻吟浅唱,画舫悠悠驶过,一道水痕,泛起了多少才子佳人风流韵事,听得我悠然神往,那时我还并没有想到,有一天我竟真的会从大漠的戈壁上,来到母亲和他口中温软的江南。

我自嫁了他后不久就开始天天看娘从家乡带过来的诗词书画,到后来名流大家的诗词我无一不精,为的就是让他喜欢,让他知道,娘知道的东西我也一样知道,可他看着我的眼神总是满是宠溺,好像我是一个永远也长不大的娃娃,而当他和娘谈笑时,眼睛里却总是闪着一层莫名的光芒,看得我心惊胆战,我总感觉他待我不像妻子,而只是妹妹。

我讨厌这种感觉,久而久之,娘似乎也注意到了,却无从劝起,他做得天衣无缝,对我无微不至,对娘恭恭敬敬,我挑不出他的破绽。

我只有忍,我装着看不到他看娘时眼里的光芒,装着看不到他用拙劣的借口从我身边溜开去娘的帐篷里坐着,装着看不到他口中的我的画像画的其实是娘,一边是我的娘亲,一边是我的夫君,除了装瞎子,我别无选择。

没过多久,我们的孩子出生了,我满怀欣喜,可是,他的神色却一瞬间黯淡了下来,顿时,我如堕冰窖,他的心,毕竟还是不在我身上啊。

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心就已经牢牢系在他的身上了?就算明明知道他根本不爱我,我也忍得这么义无反顾?我已经不再是我自己了,以前的那个想笑就笑,想哭就哭,做事果决没有人敢忤逆也没有人舍得忤逆的族人中尊贵的公主,在大漠呼啸而过的狂风中,悄然消失。

尽管是这样,我仍然抱着幻想,娘亲是父亲的妻子,她爱的是父亲,他总有一天会意识到的,当他意识到的那一天,一回头,就会发现,站在他身边的,一直以来,都是我,一天一天,我编织着我自己美丽的梦想,让自己深深陷了进去,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

然而,那个我最爱的人,居然明目张胆的,打碎了我的美梦,在一个大漠里最为普通的晚上,我抱着已经熟睡的三岁的女儿,在母亲的毡帐外,亲眼看到他杀了父亲,用的是我和他定情时的匕首,精致而华丽的雕花细纹,一柄给我,一柄留在他身边,当时他对我说的话,犹言在耳: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可是,现在,我看到的是,那柄他口中象征着我们的永远的信物,正正的插在了我的父亲,他的岳父的胸口,母亲听到响动,起身也看到了这一幕,诧异之色溢于言表,我紧紧抓着女儿的襁褓,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容儿。”他松手,任由父亲倒地,“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的,跟我走吧,我们一起去江南,那里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听,就像暗夜里闪烁的星辰,可是他的话,就像刚刚他手中的那把匕首,一下一下,剜在我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猝不及防。

“你,是谁?”黑暗中我看不清娘的表情,但我仍能听出娘声音中的一丝颤抖,我没有听到他的回答,只听到他大步向前的步伐,然后是衣衫撕裂的声音,还有娘被捂住嘴发出的不甘的低吟,我反身狂奔而去。

我不敢看,也不能去看,我怕我会受不了杀了他,可是,我知道我又下不了手杀他,我能做的,只有远远的逃开,永不回来。

我跟着一队商队来到了他口中的中原,真的很漂亮,很富庶,不是荒凉的戈壁能够比拟的,但这里终究还是不是我的家啊,看着周围川流不息的人脸上的微笑,我的心就像戈壁里的大石,千疮百孔。

最后我还是选择了去江南,他说的娘亲应该在的地方。

我终究还是忘不了他,父亲说过,戈壁上的儿女,应当是敢爱敢恨,爱恨分明,可是,我骨子里究竟还流着有娘亲柔婉的血液,我做不到忘了他。

但我改了自己的姓氏,江南水乡,我以水为姓,我一直都认为娘亲就是戈壁荒漠上的一弘清泉,我喜欢这个姓,我丢掉了自己已用了多年的马鞭,把鞭法稍作改动,开始使用娥眉刺,当时挑兵刃时,我第一眼就看中了娥眉刺,不为别的,就因为他曾说过的一首词:懒起画娥眉,弄妆梳洗尺,照花前后镜,花面相交印,新贴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我到底是父亲的女儿,三年之后我成了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杀手,一对娥眉刺所向披靡,所有人都称我为水罗刹,已经没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了,五年之后,我凭一己之力创建了水宫,在江南建起了自己的势力,我当杀手的时候就是蒙着面的,也没人见过我的模样,水宫的势力越强大,我的身份也就越莫测,手腕强硬,冷血无情成了我的代名词,我索性把名字改成了水刹罗,一来好记,二来他也想不到我会这么张扬,他,是我心中揭不得的永远的伤疤。

我刻意不去打听漠北的事情,但总有消息会陆陆续续地吹到我耳朵里,漠上马部旧首领暴病身亡,首领的女儿带着刚出生没几年的孩子也突然不知所踪,原来首领的女婿因群龙无首挺身而出,接手马部,原来首领的夫人因伤心过度,三天后也香销玉陨,新首领伤心不已,亲率族人厚葬四人,自此以后马部上下团结一心,以他马首是瞻,势力更为强大。

当有人为我带来这个消息时,我只是坐在纱帐之后,微微一笑,让汀湄赏赐来人,起身,回去天水宫,我虽然是忘不了他,但时间毕竟是过得太久了,他带过来的是五年前的消息,而在那一天的晚上,我的心,已经死了。

可是我还是忘不了他,就算是我的心都死了,我还是忘不了,我特地让人在天水宫的后花园里建了一座恨水阁,里面的摆设都依着以前我和他的毡帐,箱子里放的是我当时刚刚出走后那几年想他时缝制的香囊,刺绣的手帕,每一件都和那时的一样,现在我已经不会去做这些事了,甚至连恨水阁我都没去过,毕竟那里是弱水宫的门,我给颜儿留的后路。

我甚至连颜儿的名字也改了,水沁颜,她从了我的姓,有时看着颜儿,我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总是喜欢穿一身红色的衣服,热烈而张扬,而现在的我,一身白衣,罗袖垂地,鬓环高挽,像极了当年的娘亲。

慢慢的颜儿也大了,我开始有意识地让她独当一面出去处理些事务,那次陆菲仪来找碴,我让颜儿去出面解决,不过结果倒是让我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以颜儿的功力,应该是打不过陆菲仪的才对,怎么最后居然是颜儿把她给杀了?但疑惑在我心里只是一闪而过,我的注意力很快就被绿影带来的消息给吸引过去了,颜儿碰到了墨家的独生少爷,墨染。

老实说颜儿的性格多少有些像我,柔中带刚,一旦认定了就很难改变,我也不打算去改变,我注意墨家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江南近一年内新起的大富之家,墨老爷是个经商的天才,墨家的少爷也颇有继承他父亲的意思,我坐在椅子里,轻轻啜着手里的碧螺春,屋里金兽鼎里袅袅地飘散出淡淡的香味,我微笑地听着绿影的汇报,身上轻纱软软地贴着里面的绸衫,蔷薇的暗纹简简单单地勾勒出华丽的味道,颜儿毕竟是长大了啊。

覆水宫在半个月之内就给了我所有墨家的底细,我还是带着那一抹微笑,亲自出手,收并墨家,我要做得好一点,至少,我不要让颜儿步我的后尘。

一直到墨染入赘水宫后,我才见到他的样子,那一刻我差点失态,他的相貌并不像他,可是,那种温润的气质,简直就和他一模一样,我的指甲狠狠的插进了手心里,疼痛让我暂时忘了他。

但他的出现就像一块石头,在我心里重重地砸出了一大片水花,自他来后,偶尔夜深人静时我也开始偷偷去恨水阁门口站一站了,但还是不进去,我没有放下他的勇气,一直以来都没有。

我没给恨水阁设任何的禁忌,阿染也来过几回,在所有人的心里,恨水阁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楼阁罢了,除了我和颜儿,没有人知道那里就是弱水宫的入口。

日子平平淡淡的过了下去,水宫还是由我来一手打理,颜儿很快也有了两个女儿,阿霜和阿袖,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和颜儿一样,喜欢穿一身水红色的衣裙,在花园子里跑来跑去,鲜艳的颜色灼伤了我的眼睛,而我,自那次出走以后,就注定了只能穿着一身白色,代替娘亲,好好的活在江南。

我尽量避免自己见阿染,我怕我会在不经意间想起他,闲时我就找流裳和慕华来说说话,他们给我的感觉总是相当的安心,甚至最后当我感到不对时,我将阿霜和阿袖都托付给了他们,我相信他们,莫名其妙的信任。

虽然我已经在尽全力维持水宫平静的表象了,但最后还是出了事,朝廷发兵攻打水宫,一路上势如破竹,顺利异常,除了水宫里有叛徒,我想不出更好的的理由来解释这个原因。

我不想和朝廷发生冲突,在官兵攻打天水宫时,我决定带着颜儿从弱水宫走,不用担心阿霜和阿袖,我早将她们交给流裳了,直觉告诉我,他们不会让我失望。

第一次扭开弱水宫的机关,我带着颜儿和阿染踏进了弱水宫,里面的布置一定让颜儿失望了,我从来没和她说过有关于我的过去以及他的事,她不会知道我为什么会把弱水宫建成这个样子,和其它四宫的风格迥异,面前的毡帐门帘像那时一样紧闭,而我想的那个人却永远都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从里面走出来,用他温柔低沉的声音叫出我当时的名字,娘亲也永远不能看到我为她修的水塘了,一架小水车悠悠地转着,锦鲤在里面闲适地甩着尾巴,一切的一切,都像过眼的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门帘居然动了?从里面还走出两个人来,我一呆,虽然明明知道不可能是他,但我还是忍不住向前迎了一小步,过了这么多年了,他始终占据着我心的大半壁江山。

真正让我没想到的是,来人居然是谢沧,当今的皇长子,而阿染,竟然是九皇子谢昭,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凭空创造出一个经商的墨家,而我,竟然就这么信了,真可笑,叱咤江湖的水罗刹,竟然就这么栽在了两个男人手上,一个毁了我的幸福,一个毁了我的事业,真可笑。

我毫不犹豫的杀了他,我不允许,也再也容不下任何人的背叛,我已经承受不起了。

我不去理会颜儿的哭闹,等我们出去了,她冷静下来就会明白我的用意的,我相信她,她是我的女儿,我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换了是她,当她想明白时,她做的必然和我一模一样,只不过是我把时间提前了而已。

沧皇子身后站着的应该就是那个不知来历的神秘门客月先生了,他还真是个人物,当白光贯穿我身体的那一刻,我回头看了他最后一眼,脑中忽然一片空白,恍惚中,我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碰到他的那些日子,他低沉而清澈的声音,就像江南傍晚带着夕阳桔红色暖意的微风,轻轻拂在我耳边,“晚樱,这把匕首你收着,我们今生今世,不离不弃。”

晚樱,是的,这才是我本来的名字,自我出走后,十多年来就再也没被人叫过了,是娘亲坚持给我取的,依稀还记得那个时候,娘亲搂着我,坐在戈壁上看着天边荒凉的晚霞,和我说起,那时她还在江南的大宅子里住着,院子里的樱花开了,一树的纷纷扬扬,印着天边那抹夕阳,是她一生都忘不了的灼眼的绚烂。

妲己篇

我第一次和喜媚来到轩辕坟,就见到了玉姐姐,她是轩辕坟中的陪葬,玉石琵琶,天长日久,吸收天地间灵气,修成人形,后来她告诉我们,那天她也是第一次出来,乍碰到我们,还吓了一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