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的意思在下明白,啸月过几天就启程。”啸月站了起来,不想再这里和他多浪费时间,“殿下放心。”
“月先生办事,本皇子当然放心。”谢沧干咳了几声,“本皇子担心的是尊夫人的病,这个,以尊夫人的身子状况来看,似乎是不宜远行啊。”
啸月闻言,直直地看了谢沧好一阵子,方才开口道,“殿下美意,啸月代贱内先谢过了。”
“月先生客气了。”被啸月盯得心里一阵发毛,一见啸月开口,谢沧便求之不得地接了下去。
“若殿下没别的事,啸月就先行告退了。”
“月先生请自便。”谢沧口中客气,一直等到啸月走出大厅,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你一个人去?”房内,织银一袭白衣,坐在搭着灰鼠椅垫的椅子里,虽然脸色苍白,一听到啸月远行,声音不由得还是提高了一个八度。
“怕什么,不过就是个几年的事情。”啸月安慰地冲她笑笑,继续收拾东西。
“你爱怎么怎么,我不管你了。”织银气鼓鼓地靠在椅背上,赌气扭过头去不看啸月。
“好了好了,等我找到了我们就会回去,好不好?”啸月还是温言安慰道,背对着织银,眉头却不由又皱在了一起,找了这么久,却还是没有一点当年那对蝶妖的消息,以皇长子的势力,要真说有找不到的地方就只能是水宫了,不过,从那叫什么流裳的蝶妖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似乎是不属于她的光芒,真的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去江南也不带上我一块。”织银不吃啸月这一套,仍然小声地在一边嘀嘀咕咕地碎碎念着。
啸月分明听得一清二楚,却仍是一笑置之,若在从前,二人必是要小小地拌一场嘴的,可现在,自织银十多年前只身过来找到啸月后,两人竟不再像从前那般小吵小闹的了,织银偶尔还是耍耍脾气,啸月每每想还嘴,可一见织银脸色苍白,便什么气话都没有了。
第四章
江南,正值盛夏,水泽的风湿湿粘粘的打在人身上,颇为难受,街上行人甚少,街边小贩的叫卖声甚至还比不上树上的知了,一声声,有气无力地吆喝着,突然街角处奔来一匹红色骏马,马蹄阵阵扬起灰尘弥漫,好在人不多,倒也没引起什么惊慌,路边小店里坐着一个青衫男子,带着一个小厮,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马上那个水红色衣裙的女子飞驰而过,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滑过嘴角,青衫少年站了起来,“走吧。”
“是,少爷。”那小厮赶忙起身,放了一小锭碎银子在桌上,跟在少年身后走了出去。
“还是墨少爷阔气,一赏茶钱都这么多。”小二一见拿二人出了门,忙跑过去收拾桌子,一边还对趴在柜台后昏昏欲睡的掌柜的喜滋滋地说道。
“唔,拿来吧。”掌柜的懒洋洋地抬起眼皮,这么热的天气,也亏得这墨家少爷还有在外面逛的闲心。
“水沁颜拜见前辈。”城郊的小树林里,红衣女子勒住马,跳下来对着早已站在树林里的中年女子朗朗说道。
“哼,水宫少宫主果然好大架子。”那女子直瞪着水沁颜,“也好,既然你来了,那总能给我个交待。”
“前辈说什么?”水沁颜睁大了眼睛,“什么交待?交待什么?我娘叫我来不过是让我问前辈一句,前辈为何无故带人偷袭覆水宫?前辈说的怎么水沁颜一句都听不懂呢?”
“若不那么做,你们水宫仗势欺人,我陆菲仪什么时候能见上个说得起话的正主儿?”陆菲仪冷笑一声,“总也要你们看看,我们河北陆家也不是好欺负的。”
“还请前辈明示,水宫哪里得罪前辈了?水宫在江南,前辈在河北,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又何来仗势欺人一说?”水沁颜听出陆菲仪话内有因,眉头一皱,干脆把话头挑明了。
“哼,还装傻?”陆菲仪怒极反笑,“那在下可要好好问问了,我儿子不过是仰慕水姑娘,并没做出什么出格无礼之事,水姑娘又何需痛下杀手?”
“段天云死了?”乍听得陆菲仪说出这句话来,水沁颜也颇为震动,“怎么可能?”
“水姑娘现在还装什么糊涂?”陆菲仪一听更是生气,只是碍于水宫的势力,还不敢突然发难,要不以她的火爆脾气,断断容不得让水沁颜说上这么许多话,“俗话说一人做事一人当……”话未说完,一枚银梭突然向水沁颜射去,破空之声大起,水沁颜一愣,不意她居然会突施暗算,危急之中急忙向左一侧身子,银梭堪堪贴着耳朵擦了过去。
“陆菲仪,我敬你在武林的声望,尊你一声前辈,你怎可如此卑鄙?水沁颜登时大怒,自袖中取出一对分水娥眉刺,郎声说完,也不等陆菲仪说话,精光一闪,疾向陆菲仪刺去。
“好大胆的小妮子!”陆菲仪一见她出手,刚刚满腔的惊讶又重新恢复成原来的盛怒之情,见她扑来,双手连扬,三枚银梭向水沁颜飞去,水沁颜秀眉微蹙,一手娥眉刺反手一挡,另一手招式不改,仍是向陆菲仪刺去,陆菲仪虽是盛怒之下,一见水沁颜出招,也不由暗赞了一声,收起小觑之心,足间一点,向后飘开三尺,双手不停,连连掷出银梭,竟用上了满天花雨的手法,水沁颜一惊之下,刺向陆菲仪的一只娥眉刺硬生生地收了回来,双手在身前一封,只听当当当几声,银梭已全被打落,陆菲仪不敢大意,又是六枚银梭射向水沁颜,不同的是前三枚银梭去势极缓,仿佛就像有一只手在后面拉住了一般,水沁颜一呆,抓住机会,又向陆菲仪攻去,陆菲仪见水沁颜果真上当,眼中闪过一抹凌厉,“妖女,今天我就要为我死去的孩儿报仇!”叫声甫歇,六枚银梭出手,在前面银梭上一碰,当当数声,说不出的悦耳动听,而前面银梭的速度登时快了速倍,且都改了方向,每一枚都是朝着及其古怪的角度向水沁颜射去,去势之快,以水沁颜的功力绝难躲过,水沁颜一见也变了脸色,河北陆家的暗器绝学果真是名不虚传,心念转动之间,两枚银梭已到了眼前,不及细想,水沁颜手一抬,叮地一声,一只娥眉刺已被打飞,顾不及手上传来的阵阵剧痛,水沁颜急忙向上跃起,又是两枚银梭堪堪从鞋底擦过,而此时最后两枚银梭也正好对准了水沁颜的胸口,仿佛是两人套好了招一般,水沁颜倒像是故意上跳将身子撞上银梭,心中暗暗叫苦,知道今天必不能幸免,水沁颜心一横,手一扬,竟将手中剩下的娥眉刺当成了暗器,狠狠地朝陆菲仪掷去,陆菲仪冷笑一声,“跟我打?怕你还嫩了点。”两枚银梭飞出,本拟打落娥眉刺,忽然一粒石子无声无息地飞来,叮地一声,两枚银梭居然同时落地,陆菲仪不料突生变故,更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躲在一边偷袭自己竟然不知道,自己来时已经把整个林子察看了一遍了,绝对不可能有人能藏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而不被发觉,更没想到竟然能有人发出暗器居然不发出一点声响,陆家世代暗器名家,而陆家大小姐陆菲仪的一手暗器功夫更是出神入化,耳力自然也是一绝,自信听风辨形从未出过差错,怎么可能有人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弄鬼?噗地一声,娥眉刺已刺进陆菲仪胸口,直至没柄,陆菲仪只觉脑中嗡地一声,恍惚看见水沁颜身后的树枝上站了一个人,戴一个银白色面具,白衣银发,再想仔细看时,眼前一黑,再无知觉,却没看见对面水沁颜也正捂着肩跌下地来,原本水红色衫子上又添了一抹迅速增大的深红色。
“姑娘你没事吧。”与此同时,那个坐在茶楼里的青衣少年正好走进林子,一眼便看见了倒在血泊里已然气绝的陆菲仪,和在陆菲仪对面的正挣扎着站了起来去牵马的水沁颜。
“走开。”水沁颜一回头,轻叱了一声,强忍了肩头的剧痛,上马绝尘而去。
“少……少爷,要不要……报官?”少年旁边小厮打扮的人早已吓得连句整话都说不出来了,一直见到水沁颜跑得不见了踪影,方打着颤儿问了一句。
“报官?报官抓谁?抓我们?”少年回头瞪了那人一眼,收起脸上的惧色,“回去罢,少管闲事。”
那人巴不得这一声儿,赶紧转头就跑,连自己跑到了主子前面都不觉得。
“少宫主,您在干什么?”一个小丫头端了一碟糕点近来,见水沁颜还是一个姿势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却一页都没有翻过,不觉有些奇怪。
“唔?”水沁颜一呆,慌忙合上手里的书,太出神了,竟然连绿影进来自己都没发觉,以前可从来不会有这种的情况的啊,“没什么,放下罢。”指了指桌子,水沁颜走上前来,顺手把书放下,不自然地笑了笑。
“少宫主怎么了?这几天都魂不守舍的?该不会是在外面遇到了……”绿影依言放下东西,非但不出去,反倒挨近了水沁颜笑道。
“胡说什么呢,我想谁了?”水沁颜登时大窘,红着脸轻拍了绿影一下。
“呀,少宫主,绿影可没说过你在想人呀。”绿影立刻嚷了起来,马上却神秘兮兮地又凑近了一点,“那少宫主在想谁呢?”
水沁颜一呆,不自觉地又想起了那天,那个青衫男子逆光站着,俊朗无双的脸上尚透出几分稚气,,明明已经被吓得脸色发白了,却还要假充镇定地来问自己有没有事,逆光的剪影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但还是觉得他个给人的感觉是那么干净,水沁颜想着,脸却不觉又红了,绿影看在眼里,心下又多了几分把握,轻轻推了水沁颜一下便笑着跑了出去,水沁颜一愣,好半天回过神来,却只看到绿影的一个背影,门被关上,带起一阵风,吹起了桌上被匆忙合上的诗经,乘彼??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再言……一张画像被吹落下地,画中男子青衣长衫,眉清目秀,俊雅非常,正是水沁颜那日在树林子里碰到的少年,墨家的独生少爷,墨染。
一个月后,传来水宫与墨家联姻的消息,水宫收并了墨家,墨家的独生少爷入赘水宫,但念在水宫少宫主水沁颜面上,水宫宫主,那个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手腕强硬得令多少男人都自愧弗如的人称水罗刹的女子,仍令墨家一切照旧,墨家虽是大富,但忌惮水宫势力实在是太过于强大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罢了,时光荏苒,很快这件轰动了一时的大事便在江南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中慢慢淡了下去。
“少宫主,你怎么又跑出来了?”天水宫的花园小径上,一个青衫男子正慢慢地走着,前面一个绿衣丫鬟一眼看见正站在玫瑰花丛中的水沁颜,不由喜呼一声,也不管后面的男子,便笑着向前奔去。
“染哥哥,你怎么就找到这里来了?”水沁颜闻言抬头,看到那男子,也笑着迎了上来,那绿衣丫头上前刚欲扶她,却被水沁颜轻轻推了开去,“不用,绿影,我还没那么娇嫩。”
“那也不能乱跑啊。”说话间,那男子也已走到了跟前,挽住了水沁颜,眼神中满是宠溺,“都快要当娘的人了,也不知道要好好爱惜爱惜自己的的身子,成天就知道往外跑。”
水沁颜低头抿嘴一笑,不再和他耍小性子顶嘴,乖乖地跟了他回房。
“染哥哥,你想好名字了吗?”扶水沁颜在搭着水墨椅搭的椅子上坐好,墨染刚回身去关门,便听得水沁颜在身后问道,正在关门的手顿了顿,墨染随即回头温言笑道,“你想什么名字就是什么了,我娘子向出来的定然是最好的了。”
水沁颜脸上一红,刚欲说话,只听得廊上一阵脚步声响,知道定是绿影送点心来了,遂收起原本要说的话,安安静静地窝在椅子里,果然不一时,绿影便敲门送来刚刚做好的玫瑰花糕。
“呀,今天这糕谁做的?”才咬了一口,水沁颜便把刚欲出门的绿影给叫了回来,“怎么突然一下给我换了厨子我都不知道?”
“这糕不是厨房里做的,是慕姑娘偶然看见绿影在摘花准备给厨房送去,就亲自下厨给少宫主做的,不好吃吗?那绿影这就去倒了。”绿影见水沁颜问起,忙回身准备端盘子出去。
“谁说不好吃了?这丫头肯定是想拿回去自己偷偷吃,生怕我多吃了一块去了。”水沁颜见绿影会错了意,一边伸手拦住她,一边随口打趣道。
绿影知道猜错了,忙的一笑跑了,水沁颜在后面咬着帕子吃吃地笑着,墨染坐在一边,只定定地看着水沁颜,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水沁颜一回头,他便又是那个似乎永远都不会褪色的温文尔雅的笑容挂在了脸上,只叫人觉得刚刚他那表情不过是幻觉而已。
“听说少宫主夸我那糕呢,流裳荣幸之至。”绿影刚走了不久,就见流裳一头笑盈盈地跨了进来,水沁颜一愣,这整个水宫上下,走路能不被自己听到的人除了娘亲,就只有流裳和慕华了,当初碰到他们的时候还只是觉得投缘,到后来娘亲居然留他们住下了,看来他们也的确是有过人之处的,至少流裳这轻功就在自己之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