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1 / 1)

羲和境幅员辽阔。作为西南门户的狼燧山一带,距离羲和舫已经极为遥远,当地大小宗门,受主宗羲和舫的荫庇便有限了。为求自保,也为多占几分修行路上的便利,那些宗门大多以驿所自居,争相招待要途经此地的修士,人脉不可谓不广,尤其是将羲和弟子奉为上宾,一口一个仙长道君地叫着。

天火长春宫得以脱颖而出,正是因为这一份近于谄媚的殷勤。

由九座烽火台所结成的护宗大阵中,别有洞天。

美酒珍馐,何足道也,金楼宴罢,竟夜歌舞,倡优百戏,皆因翻涌的烈火与赤红的烟云,染上了令人血脉贲张的意味。凡在当地落脚的弟子,无不为宫宇的富丽奢华所倾倒,听说那甚至是仿着昔年长留宫而建成的,能占得一二分风情,已足够令人意荡神驰。

仿佛为了应一个“宫”字,那地方的修者甚至以掌事、宫人自居,簇拥着宾客遍览宫中盛景,涤去一身风尘,对于终日躁动难安的火修而言,简直是打娘胎出来再不曾有过的温柔仙乡。

单烽行事向来急躁,转作体修后,从来都是连夜出羲和境杀人,天明则返,未曾在狼燧山歇过脚。当日是半途听闻白塔湖的战报,才在此地待命中转。

他心火正盛的时候,又撞上了这么一群谄媚的管事,恨不能将他靴子都脱了,以软辇抬进去,实在令他头皮发麻。单烽哪里耐烦宴饮,推推拉拉的耐性都磨平了,强忍着耽搁了三日。

也就是在第三日,他无意间撞破了一档子强占炉鼎的丑事。方知那地方侍宴的女修皆是被人胁逼而来的。逼人做炉鼎这档子事,出在火灵根身上,在龌龊下流之余,更透露出十足的残暴意味常人与火灵根交合,往往受尽苦楚,甚至有焚身灭魂之险,实在是把人当柴火用。单烽心下不悦,顺手抓来了长虹贯日弓。

什么玩意儿,也配用羲和真火,也配受大阵荫庇?

“九箭之内,离开此地。”

女修们趁乱奔散时,单烽便先后九箭射灭了烽火,最后一箭射穿护宗大阵,以示惩戒。

这事不过是路见不平,信手而为,又发生在白塔湖前夕,因此早被他抛在了脑后,此刻受白猪诘问,方才回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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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一点阴间往事

单某人,主打一个啥也不知道,但脾气很暴躁

火灵根找不到对象的理由增加了

第八十一章 白塔余恨难消

“你倒是有胆子来问,”单烽道,“来,换我问你,我收回羲和所赠,天经地义,难道你这破宫舍,没了炉鼎便不能活?”

白猪双目赤红道:“就只是为了炉鼎?天下苦寒至此,炮制些炉鼎,不过为了讨你们”

单烽面无表情,握着右腕转了一转:“我是不是忘了揍你?”

他也是纳了闷了。

天火长春宫那地方,藏污纳垢,牵连极深,他来不及寻根究底,除了射杀施暴者之外,那慢悠悠的九箭,实是留足了生路,只射灭真火,废绝这一宗的邪路,至于这些人能活到几时便各凭本事了。

长春宫的掌教扑在他面前,对着熄灭的真火,指天斥骂要向舫主求个公道,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三个字。

“尽管去。”

即便对方向紫薇台告上一百状,他也拿不出更仁慈的手段了。

真当他未开杀戒,便是好脾气了?

这也叫屠灭?

白猪毫不掩饰的怨恨,当即令他捕捉到了异样,那一夜必有影子的阴云笼罩其上,一旦洞穿眼前的迷雾,这将是他离影子最近的一次。

单烽道:“我走之后,影子来过?”

“就是你生怕掌教状告舫主,这才召出那道影子替你灭口!掌教的留影符都抓在了手上,却被活活融成了一滩血水,”白猪道,瞳孔发狂般颤抖着,眼白中血丝暴绽,仿佛在回忆中看到了极为可怕的场景,“魔物,那是魔物……挡在路上的都被杀了,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连残尸都没能留下,都是血水,是飞灰!我们吓得发疯,四处跑啊,逃命啊,可大阵一破,雪练就进来了,我的身体,我的手脚啊啊啊啊啊啊!”

白猪惊痛至极,话音中爆发出一股撕裂咽喉的血气,那一夜的惨烈景象几乎穿透了十年间的迷雾,血淋淋地在半空中流淌。

金多宝恍然道:“我记起来了,当年舫里收到消息,西南方有几个小宗门先后被雪练所破,原来背后还有隐情。燕紫薇,他说的可是实情?”

未等燕烬亭开口,单烽已强压着火气道:“影子是什么时候来的?”

“它就跟在你的身后,你自己不清楚么?”

单烽齿关喀嚓一声响,又一枚雪凝珠迸裂在臼齿间,寒气喷薄而出的同时,也令他眉目淬霜,戾气犹能从瞳孔中破出锋来。

“别耍我。如果是他,还轮得到雪练来杀你?”

“事到如今,你还想抵赖?来,来搜我的魂!”

金多宝两手仍拢在白猪颅顶,闻言回过神来,强笑一声,腮上白肉随之震颤:“我们不是雪练,不曾修得那样伤天害理的邪术。”

“就当是给我个痛快!”白猪咆哮道,浑身的皮肉在一瞬间化作松软的积雪,旋即猛地往前一扑,将自己的颅脑活活贯在了金多宝十指之上!伴随着可怖的积雪爆裂声,一颗猩红的骨珠便从它脑中迸射而出,内里涌动着极为粘稠的恶意,仅仅是注视,便令人血气翻涌,直欲作呕。

在场三人,皆在照面间认出了这珠子的来历。

炼魂珠!

这珠子以尸骨秽血炼成,能利用他人心中一瞬间的悔恨,将神魂活生生抽入其中,内里的天魔血海阵一旦发动,便可使人受尽千百般折磨。雪练正是以此珠刑讯魂魄,逼问宗门大阵的薄弱处以及种种人心阴私,借此来攻破宗门。

也难怪这白猪能在业火下撑到最后一刻,如今拼得粉身碎骨,也要将满腔的毒怨宣泄人前。

它既心存死志,打破这珠子便不费什么工夫。金多宝五指间赤金色符篆流转,如丝带般萦绕其上,爆裂声中,被封锁其中的血色喷涌而出,将白猪到死也不能忘的一幕投射而出。

浓稠的夜色。

九重烽火台一夕崩塌,空气中灼热的温度犹未消散,劫灰飞旋,在夜色中如充血的瞳仁般,一睁又一闭。触目皆是断壁残垣,还有仓皇疾走的天火弟子,实是最凄惨不过的魔国景象,白猪因充血而通红的视野,越过这一幕幕,死死盯着那道大步踏过废墟的身影。

那是一道颀长精悍的背影,背负烽夜刀,单手提一把通体赤红的琉璃巨弓。那弓身古拙至极,宽厚如犀角,论分量更需数人合力抬抱,提在他手里,却不费吹灰之力。

仿佛嫌此弓碍事,在踏过又一座烽火台时,他信手一折,那由近百人昼夜供奉的神弓,便拦腰横断,如朽木般砸在废墟之上,溅起无数飞尘。

如此跋扈行径,任谁都能认出来,这就是单烽。

巨弓的断裂,更激起一片惊呼声。白猪的视野急急转动,对上一张枯槁的面孔。天火长春宫的掌教仍旧瘫坐在地上,抓着一道留影符,另一手则颤抖着捏诀,千里传讯的术法即将成形,半空中渐渐显露出几个小字,却不知是惊骇过度,还是护教真火熄灭的缘故,竟剧烈扭曲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