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浆溅到苏妹白身上,她大叫一声双眼一翻,晕了过去。
胡老爷看着不成形的儿子,心知再无可能复活,很缓慢地扭头看向璃沫。
“你知道我为何拼死也要救活我儿子吗?”
璃沫见他眼神癫狂,知道对方马上就要显出本体了。她连人形狐狸都打不过,遇到本体想都不用想了。
她拽着苏妹白往月亮门的方向挪动,嘴里胡扯着拖延时间,“节哀顺变,狐死不能复生。”
胡老爷没有管她的小动作,幽幽道:“我去天界早,几乎没管过他。他就如同一只野狐狸般没人管教,在凡间苟活着。不会法术,逮着猎物吃两口,逮不着就饿着肚子。那天我从天届下来找他,发现他在偷吃泔水。”
“店主人发现了他,把他抓起来吊着打。我赶到时,它就在那里一口口地吐血。我气极了,拔剑杀了店主人,抱起他要走,他却哀求我把他送回家。”
“我从没见过那么简陋的家,一个小小的树洞,里面塞满稻草。我把他往树洞里送,他却死活也不进去。没办法,我只好把他放在地上。他挣扎着爬起来,爬到一堆石子旁。”
“那是用石子拼的狐狸,彼此挨在一起又留着一道空隙。我正好奇拼这东西做什么时,他爬到了两只狐狸中间躺了下去,用爪子抱住它们。我顿时明白,这两只狐狸是他给自己拼的爹娘。”
“我自责极了,回到天庭便向天帝哀求。天帝大概觉得我老了,没什么意思了,便答应我下凡的要求。我才与我儿在一起多长时间啊,他便被那个毒妇毒死了,我真愧对于他。”
胡老爷说着话,身体开始变得膨胀扭曲。他的脑袋变大,嘴变尖,身体变长,四肢慢慢俯下去,通体长出白色的毛和尖利的指甲,衣服撑不住他的身体,唰地碎成破布。
璃沫拖着苏妹白又向后挪动了几步,只差一只手臂的距离就能够到月亮门,她忙用话来转移胡老爷的注意力,“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把他带到天界?他若在你身边长大,就不会受人欺负了。”
胡老爷大笑,“我把他带上天界?我不过是天帝身边的一只宠物。高兴了扔给我点食物,不高兴了我也得饿着肚子。对天族来说,妖就是妖,跟畜.生无疑,哪里有资格带家眷?”
“天帝不止我一只宠物,他还有孔雀有猫有狗有虎有狼。我本来好好的在凡间做我的狐狸,做什么要把我捉到天上去?”
“不过一年,我的妻子就被修真者抓去剥了皮,孩儿没人看管胡乱着长大,而我却只能在天上钻火圈逗天帝开心。”
胡老爷完全显出了原形,一丈长的身体,把房间挤得满满的。妖气四溢,嘴里的腥气都喷到了璃沫脸上。
璃沫因为帝幽的事对帝煌没好感,立刻怂恿道:“那你还等什么,去天界找天帝复仇啊。都是他的缘故令你妻离子散,你还不去报复他?”
大狐狸仿佛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瞳孔紧缩,“不,我不能去找他,他可厉害了。他……他连自己的亲兄弟都不放过,我又算什么?”
璃沫没想到区区一只狐狸竟然知道这种辛秘,忙问,“他的亲兄弟是上古战神帝幽吗?”
大狐狸回过神,眼里都是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我可什么都没说。”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璃沫,“一介凡人,懂的倒不少。可惜我的孩儿变成了泥浆,不然用你冲喜效果一定不错。”
璃沫拖着苏妹白又往后挪了一步,“砰”的一声,大狐狸跃到了她身后,堵住了去路,腥气喷到了她后脑勺上,“别挣扎了,你在墙上贴了那么大张纸,我又不瞎。虽然不知道你贴那个干什么,但左不过是想逃出这里。”
他一把扯掉了月亮门,“闯入桃源村的人最后都逃不过被做成活尸的命运,死了倒还轻松。”
璃沫勉强保持着身体不颤,与他周旋道:“那不正好?你快放了我,让我成为活尸,别让我死得轻松。”
大狐狸冷笑着说,“不管是人还是鬼,没有白帝大人的允许都出不了这里,你们的魂魄也会困在这里。我有一根特殊的刺鞭,打在魂魄上能造成魂飞魄散的痛楚,又不至于真的让它散掉。”
“我只要想起来,就可以鞭打你们一顿。日日月月,年年岁岁,你们投不了胎,只能在这里遭受苦楚。”
璃沫这才知道为什么丽娘身上都是伤痕,原来都是被老狐狸抽的。
苏妹白悠悠转醒,睁眼便看到了水缸一般大的狐狸脑袋,吓得大叫一声又要晕厥。
璃沫狠狠掐了她一把,“你再昏死,我就不管你了,留你在这里被吃掉。”
苏妹白打了个冷战,终于清醒了一点。
璃沫将丹巢里的灵力全部引到手掌,“你跟着我跑,无论如何都不能停下来,明白吗?”
苏妹白忙点头,“我自然都听你的,你跑我跟着跑,不会犹豫的。”
大狐狸全身的毛化为赤色的火粉往上飘,空气里的水分顿时变为蒸汽升腾,他蔑视地摇了摇巨大的狐尾,“这间房子被我下了结界,你们还能跑到哪里去?”
璃沫抓住苏妹白的手,猛地朝墙壁撞去。
大狐狸被这种自杀式逃跑法震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下一瞬,她们便冲进了一副山水画里,消失不见。
大狐狸保持着嘴张开的姿势呆站在原地。半晌才不可置信地走过去摸了摸山水画,平平无奇。接着他又把画反过来摸了摸,还是平平无奇。
他眨巴眨巴眼,从身上取出一只干枯的蜜蜂。刚才他在璃沫身上撒了把花粉,本身是为了标记对方的魂魄,但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他朝扁扁的蜜蜂吹了口气,蜜蜂顿时活过来,扇动着翅膀朝外飞去。
他后蹄一蹬,冲破房顶追了过去。
房间静谧下来,月光从破损的屋顶直泄而下,照在撕作两半的月亮门上。
一个欣长的身影走了进来,俯身捡起碎裂的月亮门。骨节分明的手指轻抚纸面,一道波纹似的微光散过,立刻显示出残留在上面的影像。
那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少女,眨着葡萄样儿的眼,细软的手指轻轻一碾,纸门顿时化为实物,那个三界都无法找到的入口,乖乖地为她打开。
*
苏妹白惊疑不定地看着周围,这里山是平的,河也是平的,就连天空都是晕染的平平笔墨,推动着扁扁的云缓缓流动。
但她是立体的,所以处于这样的场景格外的怪异。
苏妹白俯身揪下河边的一支野花,睁大了眼在手指间旋转一番,这花也是扁扁的,但精致无比,花瓣花萼花蕊一个不少,最手巧的女子也无法剪的出来。
“阿姐,这是哪儿?”
璃沫环顾四周,找寻着出口,“这也认不出来?老狐狸墙上挂的那副山水画。”
苏妹白更加惊讶,“山水画?啊,我看到了,那还有一只鹿,画上也确实有一只鹿。阿姐,我们怎么进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