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鹤留山的马车离开后,送行的众人也各自散去,鹿灵山又恢复了一派安静。

在起了雾的山间,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林中。他拎着一个食盒,步伐如鬼魅般得快,只一瞬便消失不见。

片刻后,林子深处,这个身影再次出现,踩着落叶朝两座坟包走去。

食盒被搁在地上,两碗面和几碟小菜被拿出放在墓牌前,深棕色的长条形木牌上赫然写着两个名字,李仲甫、王青梅。

“娘,这是你爱吃的素面和菠棱菜。”碗往前推了推。

“爹,这是你爱喝的绿蚁酒。”酒壶拿起对着坟包倾倒而下。

“别怪我,我实在没办法了,我躺了那么多年,终于有站起来的机会,我真的拒绝不了。就是爹娘知道了,也不会责怪我吧?”

男人抬起脸,素日胆小怯懦的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深不可测的脸。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会认出他,李锦杨,李长老的儿子。

“陈鸣那日被人杀死扔在草堆,正好被我碰到了。但是死人的心脏一点用都没有,根本长不了修为。别的修士我也杀不了,毕竟我连走道都难。这时,我就得找一个对我不防备,修为又高的人。”

李锦杨抬起脸,望着李仲甫的木牌笑了出来,“只有你,只有爹爹修为又高,又对我不防备。那天,就像要为你送行一样,下着小雨,你给我端过来熬好的燕窝粥。我偷偷把藏好的药搁进去,说想让爹先喝,你一点防备都没有,高兴地喝了一口。”

“倒下的时候一定很吃惊吧?我也是。我没想到我真那么做了。”

李仲甫沉默了一会儿,又转向王青梅的墓碑,他的神情瞬间沉下来,要笑不笑地说,“娘其实不用死,但是娘的话实在太多了。爹走了后你就像变了个人,怨天怨地,甚至把爹的死算到我头上,问我为什么不替爹去死。”

“那些伤人的话久而久之把咱们母子的情分耗没了。”李锦杨的声音突然变狠,“每次你戳着我的头骂我的时候,我都想让你去死。不过好在你真的死了,你去陪爹爹了。你死了后,家里可真安静啊。”

李锦杨的声音舒缓下来,脸上也露出舒服的表情。

“好了,跟这两个老家伙说的差不多了,该上路了。”李锦杨身体里传出一道不属于他的声音。

“是该上路了。”李锦杨道,他再次望了一眼李仲甫和王青梅的墓,望了一眼远处树冠露出的鹿灵山门,脸上最后一丝留恋就在这一眼中慢慢变淡,消失。

山风刮过树林,传来呜呜的声音,就像埋在这里的人在哭泣。

作者有话说:

二更正在写,可能会一两点发,不用等,

? 24、二更

深夜, 马车停下来,鹤留山的修士们在外布好结界,挨个车告诉锁好门窗再休息。

璃沫检查好门锁,从包袱里拿出一张毯子。

毯子是羊毛织的, 又薄又轻, 就是不太大, 只能勉强盖住两人。

璃沫先是给白羽让了让, 问他要不要盖?白羽怎么可能盖小姑娘的毯子,摇摇头道:“李师妹自己盖吧,我不冷。”

本来也不诚心让,就是面子情。见他不盖, 她立刻抖开,一半盖在自己身上, 一半盖在墨迟身上。

车内没有灯, 全凭外面的篝火漏进点光来。白羽看着裹在一张毯子里的少年少女,突然有点羡慕。

他素来独自一人,无论是去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 还是下山修行。他一个人点篝火,一个人吃饭, 一个人喝水,一个人投宿。他一直不觉得有什么,直到看到璃沫和墨迟。

吃饭的时候璃沫会把干粮掰一大半给墨迟,喝水的时候她也会记得用手帕擦擦水囊嘴再递给墨迟, 停车休息的时候, 她会拉着墨迟下去走两圈, 睡觉的时候更会把毯子一起盖。

原来被一个人惦记是这样啊, 做什么都会想到他。

他好像......从来也没感受过呢。

白羽的目光从璃沫身上离开转到墨迟脸上, 之前那个黑乎乎浑身杀气的少年,现在变成了粉红色。

白羽默默想,粉红色是欢喜。李师妹是白色,白色是毫无波动。

不知为什么,看到璃沫是白色的情绪,他心里有那么一丝庆幸。说不清为什么,就好像自己没有的,别人也没得到的隐秘喜悦。

我真坏啊,少年缓缓垂下眼帘,目光又轻又淡地落下去,带着一点自我嫌弃。

墨迟动了动,见璃沫睡熟了,立刻把毯子掀开对折给她盖好。夜深露重,毯子单薄,两个人盖绝对没有一个人盖暖和。他冷点无所谓,皮糙肉厚惯了。

弯腰时,一枚小东西从他袖口掉落,叽里咕噜滚到白羽脚边。但他不等白羽有所动作,立刻快速捡起。

白绫下,少年的眼猛地睁大,如果不是他确信小圆球贴身放着,都要以为是墨迟偷走了。

夜更深了,墨迟把璃沫伸出毯子的胳膊给她塞回去,仔细掖了掖四个角,这才抱着手臂靠着车板休憩。

然而他根本不知道,白羽看了他一夜。

马车上贴着短道符,半个月的路程只用了三天。

到了东洲,璃沫、墨迟、白羽下了车,向鹤留山的长老道谢后准备离开。车队中突然跳下一个人,喊着“阿姐等等我。”跑了过来。

璃沫愣神的一瞬,苏妹白就扑了上来,“阿姐,你可不要丢下我。”

王长老吃惊地张大嘴,“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车队多了一个人他却不知道,那些巡视和检查的修士都瞎了吗?

苏妹白松开璃沫,不好意思地整了整头发,摘掉几根插在辫子里的草棍儿,“我知道爹爹不能答应我,半夜我偷偷爬上粮草车。”

王长老更吃惊了,“那你这三日吃了什么?你爬的那辆车装的都是给牲口吃的草料。”

苏妹白扬扬自己的小包袱,“我带了干粮和水。”

王长老顿时没了话,说实在的,不跟主人说就蹭车是非常无礼的事,但是苏妹白是李庭慕的继女,他也不好说什么,只叹了叹气。

璃沫行了个礼,“王长老,家妹给您添麻烦了。回去后,我定会好好说她,也会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王长老顿时舒心许多,短道符昂贵,多一个人就多一份重量,符咒是要减损的。但是璃沫告知李庭慕就不同了,对方会在他这里记一份人情,也算没有白被蹭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