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明年摸摸脑袋,笑得很憨厚,人黑,牙齿挺白,“什么活儿都分淡季旺季,先前有一笔大工程,我从开年忙到现在。闲下来了师傅就给我放放假。”

“打铁好玩吗?是不是很费力气。”杜明年是个你说一句他回一句的性子,肖缘只能自己找话题,不至于两人沉默得太尴尬。

“吃饭的手艺没什么好玩不好玩的,我别的不多,就是力气大,我能把你举起来。去年我们村子一条疯狗咬人,我抓住一拳头打死了。”

肖缘沉默,不知怎么接了,杜明年看她脸色,忙道:“你别怕,我不打人。”

“挺好的。”

肖缘背着背篓往回走,杜明年抱着小忠,说得都是些干巴巴的闲话。肖缘有时候觉得杜明年太虎,不想说了,对方兴致却很高。

她想了想,问他家里怎么样,杜明年老老实实交代了一遍,跟堂婶传达得差不离。问到工资,他说跟供销社售货员差不多,又问肖缘一年下来工分能挣多少。

自然没有他厉害,对折都赶不上。杜明年就鼓励她得努力了。杜明年一个月总要出现在肖家几次,村里人看见就逗他俩。

肖兰回来见家里多了个大小伙子,有可能最后成为她妹夫,真是觉得新奇,拉走肖缘偷偷打听来龙去脉。肖缘没什么好说的,肖兰就道:“你怎么这么消极?我看人家心意挺足的,第一次来送啥了?”

肖缘有点烦,“挺大方的,一罐头蜂蜜。”

“那你觉得他怎么样?”

“不怎样。”

“打算发展吗?不想就趁早收拾了,省得时间长了人说闲话。”她今天进村遇见几个婶子,跟她开玩笑说肖缘要嫁了,吓得她赶紧回家。

肖缘顿了顿,试探,“怎么说?我没什么理由。”何兆评点肖缘有一点说得很对,她真是谁都怕得罪,做选择时总是犹豫。

肖兰恨铁不成钢瞪她一眼,“你看不看得来你自己不清楚?喜欢就处,没感觉就散,牛不喝水,谁能强按着头让它喝?”

这一点,姐妹俩算是有共识了,肖缘从没想过跟杜明年发展。她其实在等,一开始就说不合适,周桂花肯定不会同意,看出她故意捣乱,过一阵子再说看不来,就有个缓冲。

只是,杜明年突然拉快节奏,带他爹娘来访,叫肖缘有点措手不及。

~

这篇文原本计划十万字,看这情况,我的预估有待提高。嫡兄原计划13万,结果写了将近20万,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算的→_→

026

肖缘僵硬,站在周桂花身后,眼神不知往何处放。杜明年的娘跟他一样,不大说话,只是笑,对谁都笑,人家说什么都笑。

堂婶作为介绍人,两方面拉拔,周桂花也表现出主人家的热情,一伙人热热闹闹进了堂屋。杜明年的爹比较健谈,跟周桂花和堂婶说得来,他娘内敛,两只手搓在一起,偶尔打量一眼肖缘。

肖缘简直不自在极了,正好堂婶打发她过去看看她堂叔,赶紧捞起小忠出门。杜明年在几个大人的怂恿下鼓足勇气跟她一道。

他跟她解释,他回去与爹娘简单提了提她,他们就急着想来看看,要是肖缘觉得不好,实在不好意思。肖缘不想说什么,现在她觉得不好有什么用,之前也没见他知会一声。

她表面还是客气,“没什么,看看也挺好的。”

杜明年仔细观察她的脸色,没发现不对劲,酝酿了一会儿道:“你觉得我怎么样?咱们的事我觉得挺好,我爹娘也是这个意思,你要是同意,我就叫我爹娘跟表姑说说。”

肖缘把脸躲在小忠脑袋后面,内心坚定,语气却斟酌,“太快了吧,你还是再看看,太突然了我有点懵。”

“一点都不突然,我已经看好了。你挺合适的。”这话倒是大胆。

肖缘真想跟他摊开讲,她不乐意。有一个声音比她还快。“哟。小缘呐,这是女婿上门啦,小伙子挺精神的,不错不错,婶儿看你也不要太挑。之前何兆就好,我还当你们成了,结果没动静,这一个更好,再错过了,就是你的不是了。”

夏寡妇一副为她着想的语气,肖缘脸色一白,只当夏寡妇知道了什么,一时慌得找不到回什么话。杜明年怀疑的视线看来看去,“我姑没说你之前相看过人家,何兆是谁?”

说曹操曹操到,何兆满头大汗跑过来,脸色阴沉沉的,谁也不看,只是盯着肖缘。夏寡妇捂着嘴偷笑,“这下齐活了。”

何兆扭头恶狠狠瞪她一眼,活像要吃人的狼崽子,“管你他妈什么事?乱嚼舌根的长舌妇,老子早说过,我的拳头不认男的女的。”

何兆气焰嚣张,夏寡妇看热闹不嫌事大,她本来就是个横的,被人捉奸在床都不怕,更不怕何兆半大小子放狠话。又仗着有人在,顿时嚷嚷开,“怎地?人做的我说不得?偷吃也把嘴擦干净了再出来现眼,老周家有什么好货?”

何兆拳头捏得紧紧的,低咒了一声操你妈,竟然真要去打夏寡妇。他眼神凶狠,仿佛被无边的愤怒憋屈包裹,急需发泄,手臂上的肌肉都绷圆了。

肖缘怕他犯错,赶紧上去抱住他胳膊往一边拽,夏寡妇越说越起劲。刚开始不知骂谁,后来指名道姓说周桂花。肖缘只顾得上何兆,没成想周桂花不知什么时候来了,风风火火、骂骂咧咧撸起袖子就要上。

堂婶和杜家夫妻拦着她劝,周桂花骂道:“不要脸的娼妇,睡不上别人家的汉子,就来捣这乱。我有什么话柄叫你嚼舌头,有本事冲我来,你逮着今天这日子冲我家女娃乱说什么?”

何兆和周桂花都被拉着,夏寡妇一时怨气上来,对周桂花又气又妒,叉腰跳脚,指着何兆和肖缘,“用得着我说嘴?人家小两口亲亲搂搂搁你眼皮子底下,明摆着呢。我睡什么汉子了,我没有左勾搭一个右吊着一个。”

夏寡妇跟周桂花的龃龉由来已久,人前人后都没有一句好话,这样正面干起来倒是第一次。夏寡妇最嫉妒周桂花儿女双全,家里家外一把手抓,当初要是她嫁给肖一德,这就是她的好日子。

能惹周桂花发疯的事,她绝对不吝啬。恰好看见肖缘跟何兆拉扯一回,近来又听说肖缘找了个对象好得很,她当初都没勾上何兆,结果被肖缘甩了。一种极其复杂的心理,让她就是看不得肖缘跟周桂花好。

农村里散居,吵了怎么久,也没什么人来看热闹。夏寡妇泼妇的样子张牙舞爪,仗着谁都打不着她,满嘴胡吣。肖缘把哭闹的肖忠放下,有点拉不住何兆,喊杜明年帮忙。

杜明年搞不清楚状况,上去拉扯夏寡妇,又不知该往哪里拉,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何兆冷笑一声,反手握住肖缘的肩,抬起一脚蹬在夏寡妇腰上,夏寡妇哎哟连天,拉着杜明年滚了一地。

这一场闹剧直到何支书被人喊来才结束,几个要动手的、挨打的都被教育了一番。尤其何兆,何支书舞着擀面棍要教训他。何兆焉头巴脑,站在院子中间垂着肩膀,半句话不说。

要是以往,肯定开始插科打诨各种忽悠他爹,惹奶奶和亲娘来保驾护航了。何支书奇怪的很,举着擀面棍下不去手,给媳妇递了个眼色。李绣偏头看了儿子一眼,摸不透这小子今天怎么转性了。

何奶奶听闻消息火速赶来,见乖孙已经被教训的样子,气得跺脚,“人家欺负亲儿子,你俩不帮忙就算了,咋还伙同外人打他呢,给我孙儿委屈的话都不说了。”

何奶奶又去拉何兆,“不站了,那些说闲话的都没事。奶做主,咱进去。”

何支书道:“娘咧,他今天打人,这影响太坏了,必须得惩罚。”

何奶奶‘嚯’地扭头瞪眼睛,“打啥人,打啥人了,少唬人,我听说了,就伸了一腿,没伤筋没动骨。再说是她先嘴里乱说,我还要找她算账呢。”

何支书头疼的厉害,鼓着眼睛看何兆,却见儿子真伤心得不行的样子,眼睛都红了。何奶奶心疼坏了,像他小时候那样摸他脸,给他手里悄悄塞糖,放低声音问他咋了。

何兆也不知道怎么了,他控制不住,心口闷闷地疼得厉害,眼泪自己往下滚,越想越伤心难过。他今天听肖兰说肖缘找对象了,第一感觉是不相信,他们俩虽然波折蛮多,他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真的没有缘分在一起会怎样,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所有侥幸。肖缘大概是真不喜欢他,没有半分感情留恋。

肖兰还在评价那人的长相家庭,说得很真实,他就开始慌了。他想他得自己确认一下,不亲眼看见他是不会相信的,赶紧坐车往回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