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机智聪明的陆十一拔腿就想撤退,先观察观察敌情再说,结果硬是被左胖这厮拖进了约定的石亭里。
石亭中,堆了一堆小山高的册子。
随意翻开一看:
某年某月某日,陆十一伙同左月半,于某某地,诽余小气,其言如下……记之。
某年某月某日,陆十一伙同不渡,于某某地,笑余十指不沾阳春水,记之。
某年某月某日,左月半伙同半算子,于某某酒庄打架,碎新酒若干,记之。
某年某月某日,陆十一伙同左月半……
一两千年间,但凡被太乙众人化燃出巡,撞见的琐碎小事,全被仇大少爷记了个清清楚楚堪称“记仇”界前无古人后也不能有者的巅峰!
陆净当场就傻了。
怪不得,左胖子见他来了,一脸的如蒙大赦,感情是能拖一个下水拖一个下水。
左月生对仇薄灯“此恨绵绵无绝期”的记仇本领那可是打小就亲身领教过,阴影长存,平时多多少少下意识会顾忌几分。也就寿元将尽前夕,得意忘形了点,胡吹海侃说自己酒量多年历练,这回非把仇大少爷喝趴下不可铁定能把以前的酒债讨回来。
就这样,都被仇大少爷记了满满好几册子。
至于陆净……
他向来是个话痨,叨叨叨,叨叨叨,叨叨又叨叨……这堆山似的记仇册里,十成有九成跟他沾边。
和以前没有两样的仇大少爷从书堆后转出来,笑意吟吟:陆十一,本少爷这些年可是对你们拳拳在念,切切在心,怎么样?感不感动啊?
陆十一面无鬼色,后撤一步,转身就跑。
他这些年也算得上一方风云人物,轻功独步,做了鬼更是魄轻魂盈,自忖逃命总是没问题的。哪知仇大少爷料敌先机,在四周早早拉起了罗网……个中到底有没有左胖挨不住“严刑拷打”,先一步把他的老底卖了个干干净净的缘故,这就不好说了。
正想着某人,某人就到了。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院门口传来。
“仇大少爷,你这院子不错啊!简而不陋,巧而不工……别具一翻浑然天成的雅致,”白衣青年毫无客套敲门的意识,一撩衣摆,直接推开虚掩的院门就进来了,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他也确实不是人了。
不入轮回的魂魄,在幽冥历经九转,就成了介于有形与无形之间的物魅。
用左胖子的话来说,就是“活着他娘的多累啊!老子勤勤恳恳当了一辈子牛马,咋地,还想忽悠我去再受苦受难八百年?”
他们就这么轻描淡写,放弃了轮回。
也放弃了自己一世风里来雨里,死生不惧积攒的功德福报。
天光穿过树叶缝隙,落在白衣青年身上,星星点点,就像那一日,功德化火,福报化萤,向四面飞散。
他一展扇,招招摇摇:“仇大少爷,喝酒去不?”
=第187章 正式完结=
白衣青年姿势摆得够潇洒, 够招摇,可惜目光一扫,看到院中的情景,登时就僵住了院中的秋千前, 深黑衣衫的男子半跪着, 低首给少年系腰带。
“呃……”陆大公子默默背过身去, 一本正经, “光天化日,非礼勿视。”
末了, “小声”地补了一句:
“狗男男。”
仇薄灯:“……”
自打这家伙当了两千多年光棍,单身到死后,似乎就有哪点变得奇奇怪怪的了。以前这家伙是个话本小能手,现在……哦,现在也还是个话本小能手, 不过从正儿八经的风月话本, 变成了糖中藏刀, 糖糖皆刀的坑爹话本。
无数刚入幽冥的魂魄,一开始见到幽冥还有文墨坊, 坊中居然还有“一页尘”先生死后写的续集大作,别提多高兴了,都说:活着的时候,看一页尘先生的诸本文墨,多是写了一半就没有尾声。没想到一页尘先生如此负责, 生前没能写完, 死后竟把结局填上了……实是鬼生一大喜事。
一时间, 竟颇有几分“不因亡故而悲戚”的喜色。
不过, 等他们进了文墨坊, 买了一页尘的续集大作出来后,这份喜色就不见了。
轻则扯书大骂,痛苦后悔,重则怨气冲天,当场化为厉鬼,要找这挨千刀的一页尘先生算账。
一时间,负责幽冥戒律的太乙众人,清晦除怨的工作量翻了十倍。
气得君长唯长老提着金错刀,把陆净从街头撵到街尾,再从街尾撵到街头。
偏生陆净宁死不改他本来就已经死了,甚至拿出了以前从未有过的速度,一天一折话本,写得飞起。
幽冥就此多了三桩日常:引魂、化怨、打陆净。
估摸着是被揍得多了,有点挨不住,这回,仇薄灯和师巫洛来人间游走,陆净抱头鼠窜跟着跑了出来。
美其名曰:来人间采采风,更新换代创作出更受鬼欢迎的作品。
……鬼知道鬼都感动哭了。
仇薄灯好气又好笑,捡起根枯树枝,朝陆净扔过去:“要不要给你个火把,去当‘烧死狗情侣团团长’得了。”
陆净一边笑,一边夺门而逃,临出门又猛地向里头一折身:“对了!左胖说,秃驴和牛鼻子晚上就到,喊你们下午过来搭把手,记得捎上你们家的芦丁鸡蛋啊!”
“滚吧!”
两三根枯木枝干迎面丢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