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在野取下?他的帽子,轻轻揉了揉他被压扁了的头发,问:“哪里不舒服?”

姜守言摇头说:“不知道。”

他开始很明显地颤抖起?来,关于这间房子所有混沌的记忆顷刻间蜂拥而至,他感觉到了眩晕和耳鸣,然后是程在野温热的拥抱。

“好了,好了,没事的,没事的,”程在野拍着他的脊背,温声说,“深呼吸,呼吸,姜守言。”

姜守言听不见,他耳朵嗡鸣一片,吵得他很烦躁,他紧紧揪住程在野的衣服,觉得自己皮肤底下?好像有蚂蚁在爬,密密麻麻,无孔不入,但他挠不到也捏不死,他快疯掉了。

情绪在身体里横冲直撞迟迟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他开始变得有些狂躁,想摔东西,想揪头发,想通过一些尖锐的切割得到一点释放。

恍惚间姜守言好像闻到了点?皮革味,他迟钝的大脑后知?后觉向他的身体反馈,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车上。

返程的疲惫和颠簸让姜守言的眩晕加重,强烈的反胃感涌了上来,他猛地推开了程在野,冲向了洗手间。

程在野紧随其后,却被反锁在了门?外。

他抬手想敲门?,又在瞬息间放下?了手。他一直以为姜守言离家越近越排斥,是他还没有做好把自己完全摊开给他看?的准备,毕竟在家和在外面的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家是一个让人觉得放松的地方,他没办法时刻紧绷。

但现在看?来好像并?不是,姜守言看?起?来更像是应激。

为什么会?应激?

程在野走到客厅,摁开饮水机的按钮烧热水,又捡起?姜守言扔到地上的被子,放到沙发上。

沙发上放了个小枕头和堆成一团的薄被,程在野莫名有种直觉,姜守言有很长一段时间都睡在这里。

为什么不愿意睡床?

程在野紧皱着眉,虽然知?道?没有得到主人的允许就踏进房间是很不礼貌的事,但他现在管不了这么多?了。

周健曾经问过?他,姜守言的创伤是什么,程在野一片茫然地说他不知?道?,但现在走过?一间又一间房,他在最后一间看?到了。

程在野抿着唇角站在床尾,面前的墙上挂了一张遗像。

相框里框着一个老人,老人正对着床,笑得非常和蔼。

姜守言只吐出来点?酸水,从?胃到嗓子眼都一片灼痛,他跪在地上撑靠着洗手台缓了一会?儿,偏头看?到了玻璃门?外若隐若现的身影。

姜守言撑起?身,用水漱了口洗了脸。

镜子里的姜守言脸色苍白,眼眶带着没消下?去的红,他用毛巾擦了擦脸,转身扭开了反锁的开关。

咔哒一声,姜守言没拉开门?,而是重新靠回洗手台,站了会?儿又觉得疲惫,顺着底下?的橱柜,滑坐到了地上。

程在野就是在这个时候推开门?的,卫生?间空间不大,他叫停了程在野想往里进的脚步。

“你先别进来吧。”

程在野就停下?脚步,在门?口蹲了下?来。

姜守言看?见了程在野微红的眼眶,片刻后他挪开视线,扫视了一圈,问了个没头没脑的问题:“你觉得这个卫生?间大吗?”

程在野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也跟着很认真地看?了一圈,大概就五平左右。

程在野回:“不大。”

姜守言笑着说:“所以我在这里烧了炭。”

程在野瞳孔紧缩。

姜守言好像看?不到程在野眼神里的痛苦,仍然自顾自地说道?:“祁舟应该没跟你说这些吧,他不是个多?话的人,那是在我去里斯本的前几个月,刚开始烟很呛,那种一点?点?窒息的感觉其实挺痛苦的,所以我还喝了酒……”

程在野突然冲了过?来,紧紧抱着他,小声道?:“够了够了……别说了,别说了。”

姜守言盯着头顶的光圈缓慢地眨了眨眼,他感觉自己手上像是握了把没有刀柄的匕首,刀刃扎在他自己身上,也扎在了想要抱他的程在野身上。

但他现在却并?没有多?少愧疚,他有点?难受,也想让程在野跟着他一起?难受。

“哦对了,”姜守言机械地说,“我是不是还没跟你说我为什么要烧炭,是因为我外婆跳江了,她得了老年痴呆,她不要我了。”

人是有情绪的动物,哪怕他说的再机械,眼泪还是会?控制不住往下?掉,声音还是会?一点?点?带上哭腔。

“我亲眼看?到了她的尸体被捞上来,这也不是我第一次看?到尸体,”姜守言停顿了一下?,压下?了涌到喉口的哽咽,“第一次是我九岁那年,我妈吊死在了我面前。”

“所以你才会?随身带着那枚戒指,把遗像挂在墙上,让自己连睡觉都不能安稳吗?”

姜守言愣了片刻,怔怔道?:“你看?到了啊……”

程在野连呼吸都带了灼痛,他深吸了一口气,嗓音瞬间沙了下?来:“姜守言,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自己?”

第52章 长夜 你先得是你自己,才能去想其他的……

姜守言没说话, 他在脑子?里钝钝地咀嚼折磨这两个字,他有点听不明白。

程在野把着?他的肩膀,不可避免地想起重逢那天,姜守言靠坐在沙滩上, 像一只安静趴在阳台上的猫。

那个时候他在想什么?

程在野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张了张口, 却没有发出声音, 他又垂下睫毛缓了一会儿, 喉结很?轻微地颤着?。

“姜守言, 那几个月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怎么熬过来的?

姜守言空茫地眨了眨眼, 其实他有点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再睁开眼, 看到的是祁舟那张脸。

他脑袋还?是空白的,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耳边仪器滴滴滴吵个不停,他有些不舒服地蹙起眉, 祁舟伸手取下了血氧仪的指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