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手术费要不少钱,你大爷当时就犹豫了,嘟囔着闺女以后总归是要嫁人的,花这么多钱不值当。
我一听这话,火‘噌’地就冒起来了,跟他大吵了一架,我说哪怕砸锅卖铁,也要救闺女的命。
最后,还是找亲戚借了钱,才把手术费凑齐。”
“手术做了好几个小时,我和你大爷在手术室外坐立不安。等医生出来说手术成功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可闺女的腿落下了残疾,走路一瘸一拐的,她那么小,往后的日子可咋过啊。”
孔大娘说着,眼泪又簌簌地落下来。
我眼眶泛红,紧紧握住孔大娘的手,心中满是对她大女儿的心疼和对她遭遇的愤慨,
“大娘,您当时得多难啊,一个人又要忙地里的活,又要照顾孩子,还得面对家里这些糟心事。那后来呢,大女儿出院后,日子慢慢好起来了吧?”
孔大娘吸了吸鼻子,接着说:“出院后,闺女懂事得让人心疼,从来不哭闹喊疼。可每次看到她走路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刀绞。
你大爷还是那副德行,对闺女依旧不上心,我只能加倍对她好。”
“大闺女从小就勤快,伤好点后,就帮着我做家务,农忙时也跟着我去地里干活,从不喊累。她知道家里条件不好,初中没读完就辍学了,跟着村里的姐妹去城里打工。”
“在城里,她啥活都肯干,饭店洗碗、工地搬砖,只要能挣钱,再苦再累她都咬牙坚持。每个月发了工资,她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大部分都寄回家里。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你姐夫。你姐夫也是个残疾,被剁草机缴掉了半个膀子,家里挺穷的,但是人老实,对大闺女好,两个人相互扶持,日子慢慢有了起色。”
我轻轻拍着孔大娘的手,安慰道:“大娘,大姐姐虽然吃了很多苦,但好在现在生活安稳了,这都是她善良勤劳换来的。那小女儿呢,她现在怎么样?”
孔大娘微微叹了口气,说道。“小女儿学习好,一直是我的骄傲。可她考上大学以后就不怎么回家了。其实我知道她是心里对着家里有气,她是怪我不应该把她姐早早的就嫁出去。更是怪他爹……”
孔大娘说到这,深吸了一口气,却话风一转,转头看向我。
“唉,姑娘啊,大娘就是看你这身形和我那老闺女特别像,我那老闺女,结婚都没通知我们,倒是带着孩子回来过一次,打那之后,就再没回过家。说实在的,大娘我心里怪想她的,也不知道她在外面过得咋样,有没有被婆家欺负。”
我听着孔大娘和我说了这么多,心里不免想起了我的奶奶,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我们这块,老一辈重男轻女出的思想其实很普遍。
以前我想不通,但如今回想起过去,我倒是能想通了,人是环境的产物,过去家家都穷,条件基本都差不多,你说那互相能攀比点啥啊,当然是攀比自家媳妇的肚子呗。
谁家要是生个男孩,那就跟得了免死金牌似的,那这家的老爷们走路都带风。
其实你说是指望男孩能干农活,以后长大娶媳妇添人进口多分点地?我觉得倒也不全是,主要还是各个村里碎嘴子老婆子总在背后讲究人。
你想啊,这老太太头几年还和她的老闺女笑话谁家媳妇生不出个带把的,说人家祖上没积德,回过头几年后自己儿子成婚了,也没给她生出个带把的,那她肯定会觉得自己没面子啊。
在比如,有个老太太常年受某人欺负,突然儿子娶了媳妇后生了个孙子,然后她的死对头也娶媳妇了却生了个孙女,那这个以前常年被人欺负的老太太摇身一变,立马就能挺直胸膛。
回过头她还得阴阳以前老欺负她老太太,说她是没积德所以才没生出孙子。
被阴阳的老太太心里窝火,有气没地方撒肯定得回家,拿自家媳妇出气啊。
就这种事情,以前在我们农村,真是太多了,数不胜数。
毕竟她们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村里的那点地方,就是她们全部的社交圈子。在这样的环境里,这种观念就像传染病一样,一代传一代,根深蒂固,让人心酸又无奈 。
我轻轻叹了口气,握紧孔大娘的手说道。
“大娘,这重男轻女的观念可害苦了太多人。您的两个闺女都那么好,她们值得更好的对待。您也别太担心小女儿,说不定她在外面忙工作,等有空了就回来看您了。”
孔大娘微微点头,目光中满是怅惘,“但愿如此吧。其实啊,我有时候也想,要是当年我能再强硬点,改变一下家里的情况,两个闺女是不是就能少受点苦。”
我拍了拍孔大娘的肩膀,安慰道:“大娘,您已经做得很好了。在那样的环境下,您一个人扛起了太多。您的那两个闺女他们会理解您的。”
孔大娘用衣袖擦了擦眼角。“姑娘,听你这么说,大娘心里舒坦多了。对了,你在这山里住得习惯不?要是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跟大娘说。”
我笑着回答:“大娘,我住得挺好的,这里山清水秀,空气又好。您又经常来看望,我这心里就踏实多了。”
孔大娘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那就好,这山里虽说比不上城里繁华,可胜在自在安宁。你一个小姑娘独自在这,平日里难免孤单,往后要是想唠唠嗑,就去大娘家里,大娘随时都在。”
正说着,窗外的雪愈发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在昏黄的路灯映照下,如同舞动的精灵。
我和孔大娘正有一句没一句的继续唠这家常,黄天佑未现身形,却在我耳边边上突然低声来了一句:“这个妇人家里有人来报丧,快让她回家!”
第523章 报丧2
我听到黄天佑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中不由一丝慌乱。
孔大娘察觉到我的异样后,便问了我一句:“姑娘,咋啦?脸色咋突然这么难看,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定了定神,试图找个好一点的借口把孔大娘支回家。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这报丧的消息太过沉重,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告知。
黄天佑见我犹豫,又催促了一遍:“快些,莫要误了事!”
我忍不住在心里问了黄天佑一句:“到底是谁出事了?天佑老仙儿,再怎么着急,您也得把话和我说清楚啊。”
黄天佑答道:“是他婆婆。老太太这些年一直跟着她大女儿生活,这会人已经咽气了,她那大女儿却把人又给拉回来。说是要在她家里发丧,你赶紧让她回家看看吧,晚了他们家可就要闹开锅了。”
“人咽气又给拉了回来?这是什么说法?” 我忍不住把在心里想对黄天佑说的话,说了出来。
孔大娘见我自言自语,脸色又极为凝重,忍不住问了我一句:“闫闫,你…… 你在和谁说话啊?谁…… 谁咽气了?”
我嘴角嗫嚅着,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犹豫了一下我干脆老实说道:“大娘,您听我一句,先别问这么多了,赶紧往家走,再晚一会儿,您家可能就要出乱子了。”
孔大娘瞧我这般惶急模样,也顾不上刨根问底了,赶紧把披在肩上的围巾往头上一扎,一头便扎进风雪里,朝着家的方向快步奔去。
我瞧着她在风雪中略显踉跄的背影,心里便有些放心不下,紧跟着她也出了院子。
“唉,大娘,您别着急,等等我,我陪着你。”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追赶着孔大娘,狂风裹挟着雪花直往衣领里灌,冻得我浑身打哆嗦。孔大娘却似浑然不觉,脚步愈发急促,嘴里还不时嘟囔着:“这可咋整,可千万别出啥大乱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