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漱礼既没有给她任何建议,也?没有引诱或逼迫她做任何决定,只是很安静地看着她。
李絮沉默片刻,轻轻咬着那枚金属唇环,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嗯”了一声。
”见吧。”
她抓住他?衬衣下摆,将脸颊埋进他?湿漉漉的手心?蹭了蹭,抬眼回望,声音很轻地应。
“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
第26章 26 毕竟它本质上就是伤口。
26
“肖像的有趣之处就在于它的模糊性。”
有一位叫做奥利维尔的法国摄影师曾经?这样说过。
“假如?我拍大街上两个打架的人, 大家立刻就可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可如?果我只拍一张面孔,人们就失去了解读的钥匙。我爱他,还是恨他?谁也?说不清楚。”
李絮对此有相似感?悟。
这日是阴雨天,距离离开麓月府, 还剩最后一日。
她坐在地毯上, 用?刮刀在古董敞篷车和玫瑰局部抖落尼泊尔金粉, 署好名, 宣告送给霍敏思的新婚礼物正式完成。
随后拎起?半杯薄荷朱丽普,对着另一幅空白画布空待许久。一直反复调色, 犹疑构思。最后还是遵从习惯,用?了一整片柠檬黄涂底。
一旦起?了型,铺好关?系,后面的色彩与肌理就顺理成章地逐渐堆叠上来。
李絮没有按照常规画法仔细勾勒画中人的面容,反倒有意塑造出一片挥之不去的雾,一种类似磨砂玻璃般模糊、蒙眬、若隐若现的视觉感?。
看不清五官的年?轻男性。微微低着头?。左侧锁骨点缀上下两枚小痣。
李絮运用?了非常多不同明暗深浅的蓝色,用?以呈现人物泅在水中的状态, 确保这幅肖像足够隐晦, 又足够真实。
至少是她现阶段所能?窥见的、最大限度的真实。
最后的最后, 她沾了一笔钴蓝,在画作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
Chiara. 后缀一朵小小的蓝鸢尾。
她由来已久的标识。
至此暂告一段落。
李絮默默低头?收拾画具,耐心刮干净调色板, 又渐次清洗画笔, 将所有画材分门别类放回原处。
言漱礼的助理来得比约定的时间早,已经?提前带人等在入户步道?。
李絮打开门禁让搬运工进来,看他们业务娴熟地固定好那副120*150大尺寸画作,避免途中遭遇剐蹭损伤,又确认好霍敏思那边的电话地址, 就目送他们离开了。
至于剩下的另一幅,仍湿漉漉地搁置在画架上,孤零零地晾在阴天里。
李絮倚在门边看了它一会儿,没有去动,转身回卧室换了身衣服,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收拾妥当,痕迹也?一并整理干净。
“喵呜”Sphynx黏人地尾随着她去向,甩着光秃秃的小尾巴,蹲坐在旁好奇张望。
“Micio.”李絮扎好长发,蹲下身,温柔难舍地亲了亲它脑袋,“Terrò le dita incrociate.” [ 小猫咪,祝你好运。]
来的时候只有一个行李箱,走的时候,自?然也?不累赘。
打开门禁,她回头?望了一眼。Sphynx活泼,却也?胆小,从不越出门口一步。此刻亦步亦趋到了花园,也?只不明所以地站在小椰子?树底下,睁着一双湛蓝猫眼望她。
李絮对它挥了挥手,满心留恋,小小声与它道?别,“Ciao ciao.”
门关?上了。
站在入户步道?的巨型living wall旁边,抬头?看着那个由蓝鸢尾组合而成的斯宾塞体字母。李絮轻轻吸了口气,摸出手机,给那个从未联系过的号码发了条短信。
几乎是下一刻,对方的来电就追了过来。
“Leon?”李絮很快接起?,“抱歉。应该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吧。”
“没有。”言漱礼的声音经?过转化,听起?来更?加磁性,与在耳边的质感?有微妙不同,“你现在就走?”
他们原本还默认今晚会一起?用?晚餐。
结果还是没来得及。
李絮“嗯”一声,手指捻着植物墙上斜枝横逸的蕨类,语气仍是轻轻柔柔的,“思思说今晚要提前上岛,以免明天彩排过流程来不及。我现在过去跟她汇合。感?觉走之前,还是跟你打声招呼比较好,不然太失礼了。”
言漱礼没有即刻应声。
语音通话的缺陷就在这里。李絮看不见他现在的表情与肢体语言,无从判断对方现在究竟是何情绪。
为了搅散沉默的湖水,她只好一句接一句地继续往下说,“答应送给你的肖像已经?完成了,放三五天左右表面就能?干燥,完全干透估计还要等半年?。到时候,你再让人罩上光油,这样油画可以保存得更?好更?久一些。”
听筒里突然传来“滴答滴答”的细小声响,像是封闭车厢里急促的转向灯。
“还剩下一个步骤。”言漱礼规范她的言语,“那就是未完成。”
“罩上光油很简单的。”李絮好声好气同他商量,“其实你自?己就能?弄。我把?工具都留在画室里,你扔其他东西的时候,留下书桌上那把刷子和那支上光油就好。”
顿了顿,怕他不喜欢那幅画,又留有余地地补充,“当然,既然作为礼物送给了你,后续怎么处置都是你的自由。无论怎么都可以,你不必有什么顾虑。”
她的画不是什么名家作品,收藏价值近趋于零。无论是被丢进储藏室,或是摆着摆着嫌碍地方直接处理掉,都充分可以理解。
可惜言漱礼没有理会她的善解人意,语气有些生硬地,“我回老爷子?那边,还有十分钟经过麓月府。顺路送你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