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又征求意见似的,抿出浅浅梨涡,“你觉得?呢。”
“我觉得??”言漱礼言简意赅,显然并不认同,“我觉得?那些困扰你的、所谓的问题,根本算不上什么问题。”
彼此对视的几?秒,有种幽微的拉扯感弥漫开来。像一根根透明的丝线,亦断亦连,轻飘飘地缠绕在心?脏上。谁吐露出一句真心?,就似近非近地收紧一寸。谁闪躲掉一个眼神,就若即若离地拉开一分。
李絮有些被魇住了,几?乎就要屈服,脱口?而出不合时宜的话?。
幸而没有。
“对你而言当然是。”她仍是笑意盈盈,轻抿着唇环,语调软而慵懒,“但?我和陈彧两个人的问题,总不能假手于人,期望别人帮我解决吧。未免太不负责任了。”
周而复始,得?不到满意的回答。
僵持半晌。
言漱礼没有与她争论,很快抛弃这个令人不愉快的话?题。
“我叫人送了晚餐过来。”他?面无表情?,将她快要滑落的浴巾紧了紧,随即转身往客厅走,“冲完澡出来。”
这顿晚餐,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李絮感冒好全了,被允许喝一杯佐餐酒。是一支口?感很好的雷司令贵腐甜白。前天晚上他?们去一间海底餐厅用?餐,李絮第一次喝这个酒庄的雷司令,有些被迷住了。言漱礼就让人又送了两支过来。
其实李絮心?知肚明,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似是而非的,很有些古怪。
他?们会在黑暗中汗涔涔地用?力拥抱。会驱车几?十公里过海,只因她深夜突然说想吃那家老字号的鱼蛋面。会在清晨分开之前,轻手轻脚地施予或得?到一个落在眉间的吻。会在一个人画画的时候,另一个人坐在书墙旁,给她断断续续地弹巴赫的平均律。
然而他?们从来没有真正的亲吻。
也?绝口?不提婚礼以后的事。
很难准确地认知到,彼此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绝不是恋人。
李絮没有天真愚蠢到那种程度。
也?非普通朋友。
撇除掉肌肤之亲的这层事实,李絮甚至不敢自诩自己有资格当言漱礼的朋友,顶多算是认识的人。
介于二者之间的暧昧?
可是暧昧最?无用?。暧昧需要耗费许多心?思?与时间,才有可能继续向前发展。他?们却偏偏分秒迫切。况且,李絮也?不确定言漱礼对自己的体?贴与耐心?,有几?分是出于好感,又有几?分是出于顺手为之的绅士礼仪。
或许,还是“为期十二日的露水姻缘”这种定义最?为准确。
就像李絮第一天住进言漱礼的家,事先与他?约定好的那样。他?们只是两个碰巧相?遇在同一场夏令营里的人,目前各有所需,即将各奔东西。
相?处的时间一日少似一日,再过两天,这场夏令营就该散了。
人不该为了注定结束的短期关系而付出真心?。
越来越频繁地,李絮试图说服自己。
越来越频繁地,皆以失败告终。
夜色又深沉了些,雨幕灰白,将公寓裹得?像一只发光的茧。
李絮坐在岛台边,一边喝剩下半杯的葡萄酒,一边看言漱礼分门别类将几?只餐具放进洗碗机。
对比起前几?日,连杯子都找不到的生疏,他?已经迅速学会简单处理餐厨相?关事宜。
像是不必抬眼,也?能知道?她在看自己,言漱礼语气不轻不重?地,突然问她,“你的画,进度怎么样。”
“差不多完成了,还剩一点点细节。”李絮把喝空的高脚杯递给他?,乖乖汇报进度,“虽然颜料没办法彻底干燥,但?表面晾一晾,勉强赶得?上他?们两个的婚礼。”
言漱礼关上洗碗机,凑到感应器底下洗手,神情?冷淡,根本不关心?自家哥嫂的事情?,“我问的是我的。”
“……”提及这个,李絮就有些心?虚。
自从那天心?血来潮,主动提出要给他?画肖像,她就将事情?一直拖延至今,迟迟没能兑现承诺。
言漱礼从来不进她的画室,也?不会表现出来有多么关注,这还是他?第一次问起那幅画。
李絮都以为他?忘记了。
“已经铺好底,勾好草稿了。”她眼神闪烁地为自己找借口?,“我太久没画肖像,没什么信心?,总怕把你画毁了。得?再好好准备一下。”
言漱礼平静地看她一眼,敏锐地提取信息,“这是要食言的意思?吗。”
“当然不是。”李絮即刻否认,不想让他?不高兴,“这是请你再给我一点时间的意思?。”
顿了顿,又补充承诺,“后天就要去潮起岛了。我一定会在出发之前完成的。”
言漱礼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她,没有对她信誓旦旦的保证发表什么评论,只用?湿漉漉的手碰了碰她因为微醺而泛红的腮颊。
“过几?天的婚礼。”他?低声问,“你打?算见陈彧吗。”
李絮微微怔了怔。
“如果你想见,我就让他?上岛。”言漱礼一瞬不瞬,观察着她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如果你不想见,我就让陈家找另一个人观礼。一切取决于你。”
言漱礼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温度。
但?那只抚在李絮面颊上的手却很温暖。
隐隐约约之中,李絮仿佛意识到,这将会是一个对自己而言非常重?要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