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后宫飘零,这冷宫之中向来是寥无人烟。
沈清霜顺着记忆,跑进冷宫的荒园之中,月光下荒园正中间的枯井被镀上一层惨白,井沿边上被青苔附着,上面‘承霜’二字还依稀可辨。
那年上元节,皇宫之中热闹非凡,而萧承煜却是因为功课不好,被惩罚关在此处。
她带着吃食来看他,便见萧承煜正在用匕首刻下这对字,语气中满是不甘心,“若今后我不能如父皇所愿,当不好这皇帝,那我便选此处为我最后的归宿。“
身后尚有追兵,容不得沈清霜再做多想,她直接纵身一跃,跳进枯井之中。
井绳腐朽的霉味冲入鼻腔,沈清霜顺着湿hua的绳结往下坠。
腐水漫过腰际时,她似乎听见头顶传来绿芜的笑声:“姐姐莫不是以为躲进这腌臜地,便能等到人来救?顾大人此刻在千里之外查案呢,可赶不过来保下你这条小命了。”
“姐姐,你要不要猜猜这冷宫之中死过多少罪奴?”绿芜的珊瑚链的清响似乎已经到了沈清霜耳边晃动,“三日前有个乐伎,被剁了手脚扔进来时,嘴里还在念叨着咱们首辅大人的名字呢。”
沈清霜在井底的黑暗中不断摸索着,终于摸到井壁某处突兀,用力按下。
“这下面有动静!”
追兵的火把照亮井壁时,沈清霜已经钻进仅容孩童通过的暗道。
腐鼠尸骸堆里,袖口中的蜡丸被她的汗液和血污浸得发软。
她颤抖着展开染血的纸条,顾砚之的字迹自带一股子行云流水,混着缕轻微的梅香,
‘称重量器为漕运私造,事滋体大切勿妄动。’
身后突然传来砖石挪动的轰鸣,绿芜染着丹蔻的手指扒开暗道入口,琉璃碎片扎进沈清霜肩胛时,她听见对方带着笑意的轻叹,
“找到你了。”
暗道深处阴风阵阵,沈清霜贴着石壁不断后退,绿芜像只戏耍猎物的猫,慢慢踩过满地鼠尸,蜀锦裙摆上也不可避免的沾染上污渍。
“姐姐可知道我为何独爱这珊瑚链?”她取下腰间的珊瑚链,“我爹爹被这链子绞杀之时,血珠子溅在雪地上,那可是比御花园中开得最好的牡丹还要艳。”
沈清霜抓起地上的东西,不断朝着绿芜扔过去,试图阻拦她不断逼近的步伐。
“呵。”绿芜的冷笑声在暗道中回荡,“沈大小姐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能逃掉?”
破空声骤起,绿芜突然闷哼栽倒在地,瞬间不省人事。
沈清霜借着微弱的光看去,一枚银针正扎在绿芜后颈处。
吴嬷嬷手里举着铜烟枪,从暗道入口缓步走近,烟枪上的翡翠坠子跟着步伐轻晃,“老奴应还是这教坊司掌事,何时轮着绿芜来越俎代庖了?”
沈清霜怔愣间已经被拽进岔道,吴嬷嬷的手似是不经意一般划过她怀中的玉扣,随即抬手递给她半颗朱红色药丸,“吞下去,能暂缓你噬心蛊发作。”
吴嬷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沿此道直行六百步,直通宫外。”
“嬷嬷为何?”
“顾大人吩咐,宫中事杂危险,姑娘还是去宫外保命重要。”
第6章:陆靖琪破局
暗道中的霉味混着身上那股子血腥气,直冲她鼻腔,沈清霜心如鼓雷却不敢有丝毫停留,后背紧紧贴着湿hua的石壁疾行。
暗道中的老鼠听到响动,慌乱从脚边逃窜时带起阵阵阴风。她攥着吴嬷嬷塞给她的蜡丸,指腹触及到蜡丸上熟悉的暗纹。
这是她兄长沈知修幼时教她刻的梅枝纹,后面被他当做沈家军独有的徽记,蜡丸里必定藏的是兄长的消息。
百步外的月光近在咫尺,后方突然传来铁链绞动的声音。
青铜锁环刮擦砖石的尖啸刺破耳膜,她听到一道温润含笑的嗓音,裹着三分淬毒的亲昵:“这皇宫中的耗子洞,倒是一年比一年瞧着精巧。”
沈清霜猛然回头,陆靖琪的玉扳指扣在砖壁上,玄铁甲胄声自四面八方涌来。
吴嬷嬷被两名侍卫反剪双臂按在地上,那杆从不离身的翡翠烟枪坠地碎裂,身上暗红官袍衣摆却不见半分褶皱。
“夫人这般急着出逃,可是嫌为夫招待不周?”
陆靖琪闲庭信步般踱来,指尖在玉扳指上轻转,扳指上的宝石,折射出的冷光映着沈清霜那张苍白的脸,“亦或是这教坊司的待客之道让夫人不喜了?”
他靴尖碾过吴嬷嬷的小腿,骨骼错位的‘咔嚓’声在暗道中格外清晰。
沈清霜突然注意到,眼前这群侍卫甲胄下的手腕皆缠着明黄丝绦,这分明是太后近卫才有的标识。
“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沈清霜突然撞向左侧砖墙,青砖翻转的刹那盯着陆靖琪寒声道:“没想到陆大人倒是越活越回去,事情办砸竟还要迁怒旁人。”
污水裹着她坠入暗河前,火把映出吴嬷嬷低垂的眉眼。老人鬓边银丝散乱,浑浊的眸中却无半分慌乱,仿佛这折辱丝毫勾不起她的情绪波动。
......
教坊司的青砖还沁着早春三月的寒气,沈清霜在刑架上睁开眼时,琵琶骨处的铁钩正往下滴着血珠。
陆靖琪把玩着从暗河捞出的玉簪,玉珏上的明黄丝绦垂在她染血的锁骨:“夫人想逃出去找谁呢?”簪尾突然刺入她溃烂的伤口,“又是何人给夫人这个胆子?”
满堂死寂中,吴嬷嬷拿着鳄鱼剪走近,侯在阶下。她浑浊的眸子掠过沈清霜脚踝,那里系着一根红绳结。结上串着的玉珠已褪成灰白,却仍固执地缠在沈清霜那嶙峋的骨节上。
“我记得教坊司的规矩是,出逃者需受剔骨之刑。”陆靖琪用发簪尾端挑起沈清霜下颌,“但一日夫妻百日恩,若夫人肯指认是受顾砚之蛊惑......”
“做梦!”
钢鞭破空声骤起,吴嬷嬷挥起鞭子,直接打在沈清霜瘦弱的身躯上。
可那力道看似狠厉,鞭梢却次次贴着青砖擦出火星,打在沈清霜身上时,已卸了大半力道。
沈清霜配合着发出惨叫,余光瞥见廊下宫婢们攥紧的帕子,教坊司这些平日看着跋扈的婢子,此刻竟都屏息垂首,宛如石雕。